雍正迈着像灌了铅似的步子回到了澹宁居时,正是子夜时分。一声午炮沉闷的响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清梵寺的夜钟也发出了应和的敲击。因为皇帝还没有睡,所以,大殿里依然是灯烛辉煌,满殿的太监宫女也都垂着手在侍候着。张五哥和刘铁成二人搀扶着雍正进来时,大家都看见,皇上的脸上似乎并没有怒容。几个大太监连忙跑过来,替雍正除了外衣,又把他搀到大炕上躺下,彩霞和彩云拧了热毛巾来为他擦脸。雍正挥着手说:&ldo;这么亮的灯,叫人怎么睡觉?留下一两只就足够了,你们也不要全在这里侍候。&rdo;
待众人全都退了出去,雍正在彩霞她们的服侍下,用热水烫着脚。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ldo;唉……&rdo;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烛火,也一直没有再说什么话。引娣起身跪到他的身后,为他捶着背,温存地说:&ldo;主子,您心里的郁气太重了。您开一下口,随便说些什么,也许就会好一些的。&rdo;
雍正垂下了眼睑:&ldo;朕怎么不知道,但朕现在又能说些什么呢?当初圣祖爷料理儿子时,朕觉得他老人家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调停儿子间的纠纷,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可是今天轮到朕品尝这滋味了,才知道真是难哪!你们知道吗?朕刚才是去了穷庐,那是先帝爷的书房,弘时就囚禁在那里的太监房里。朕要他自裁,以谢先帝和祖宗之灵……&rdo;
在一旁的宫女们,全都大吃一惊。她们张大了眼睛,注视着这位性情刚烈的皇帝。连引娣也忘了自己正在给皇上捶背。停了好大一会儿,她们才回过气来。引娣说:&ldo;皇上,论理我们是不该插言的,可……他是您的儿子呀……&rdo;
&ldo;不,他是朕身边的夜猫子!&rdo;雍正搓着双脚,一字一板地说,&ldo;你们慢慢地就会知道朕为什么要他死了……他简直就没有半点儿人性!&rdo;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脸颊上火一样地热,用手一摸,原来那疹子又起来了。刚想开口说要叫贾士芳,却又想起了允祥的话。他无可奈何地说:&ldo;老毛病又犯了。朕就这么歪着很好,你们都退了下去吧,留引娣一人在这里就行了……&rdo;
彩霞和彩云都知趣地退了下去。雍正躺在那里,由着引娣在他的身上按摩。他闭着眼睛叫了一声:&ldo;引娣……&rdo;
引娣答应着:&ldo;嗯……我在这儿哪。&rdo;
&ldo;朕心太狠了,是吗?&rdo;
&ldo;有人是这么说的。可是奴婢知道,您的心底是很慈善的。不过,您性子太烈,眼里不容沙子罢了……&rdo;
&ldo;哦,说得好!&rdo;雍正的眼睛始终在闭着,&ldo;圣祖晚年时,天下文恬武嬉。朕要不扳回这种局面,不扭住这个颓风,就会学了元朝,八九十年就不可收拾了。朕既然处在了这位子上,命中注定,是一定要多吃些苦,背一些黑锅的……朕现在正和曾静用诏书对话,就是要世人们全都明白朕的这颗心。&rdo;
引娣说:&ldo;我不懂,也不想懂。但我知道,您一定有自己的道理。&rdo;
&ldo;朕是想让天下人都懂啊!所以,朕才不惜纡尊降贵,耐烦琐碎地和这两个土佬儿大费唇舌。朕要天下人都知道大清得位之正。我们并不是从朱家手里得的天下,而是替朱家报了仇,灭了李自成,又从闯贼那里夺得的江山。朕要天下都懂得,夷狄之人也可以成为圣君。朕还想天下都懂,朕为什么要这样整顿吏治,要处置阿其那等这样的人!朕真恨哪!连自己的儿子都要与别人合伙,图谋杀父害弟!引娣,你知道吗?那天在养心殿里贾士芳斗法,用雷击死的那个番僧,就是弘时派来的!朕一有行动,别人就说朕是&lso;铁腕&rso;。其实他们想扼死朕时,又何尝留过一点半点儿的情?&rdo;他说得很慢,但他的腮边,却早已挂满了泪水。
引娣忙跳下炕来取毛巾,这时,她才觉得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也哭了。她一边自己擦拭着,一边又为雍正擦着眼泪。她强作笑脸地说:&ldo;皇上,咱们不说这些个伤心的事好吗?逆天作恶的人,不是全都败了吗?倒是您的病可得上心。依着奴婢说,赶明儿还是叫贾神仙来看看吧。&rdo;
雍正却不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他注目凝望着引娣:只见她穿着一条水红色的裙子,蓬松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烛光下,只见她皓腕如雪,苏胸似月,真有说不尽的风流和娇媚。此刻的雍正皇上,尽管泪痕还挂在脸上,可欲火却已烧起:&ldo;什么假神仙,真神仙,你就是朕身边的活神仙……&rdo;他一把将引娣拉进自己的怀里,先亲亲地吻了一下又说,&ldo;有你在朕的身边,朕还会有什么病呢……&rdo;说着时,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自己下边。引娣虽早已和皇上有了那层事,可今天却沉浸在刚刚说过的话题上,哪有这兴致啊!不过,她也明白,要是不从,就一定会扫了皇上的兴头,只好由着他去遍体抚摸揉搓。引娣一边娇喘一边说:&ldo;皇上,今天您别……&rdo;
雍正兴致勃勃地问:&ldo;&lso;别&rso;什么?为什么要&lso;别&rso;……&rdo;
引娣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她扭动了一下说:&ldo;这是您办事见人的地方……我情愿您在别的地方……那里可以任着您的心意……&rdo;
雍正没有停下正在动作的身子,却说:&ldo;那好,明天就在这大殿旁边,专门给你起造一座偏宫……&rdo;
引娣被他逗得吃吃地笑了起来:&ldo;偏宫?我算哪个牌名上的人?&rdo;
雍正的动作更快了:&ldo;朕先封你为嫔,然后是妃,再就是贵妃……这也和升官一样,你得一步步地升……&rdo;
引娣把脸藏在雍正怀里,由着他在上边折腾……完事以后,她下炕来洗了洗下身,才又爬到雍正身边,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说:&ldo;您也得当心自己的身子……我留心了好长时间了,您越是心里苦闷,就越爱翻我的牌子……您这人,真怪!&rdo;
雍正微喘着笑了:&ldo;那你看到朕不高兴时,也用不着朕叫,自己过来侍候不就行了吗?&rdo;
引娣依偎在雍正身上撒着娇:&ldo;好了,好了,不说话了。皇上该睡一个安生觉了……&rdo;
雍正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他定睛看着引娣问:&ldo;你知道朕为什么待你比别人好吗?&rdo;
引娣上来亲吻着他说:&ldo;知道……我长得比别人好看……我俊……&rdo;
&ldo;这只是一面。其实大凡能够入宫的女人,有谁是丑八怪?&rdo;他索性坐了起来,怀里还紧紧地拥抱着引娣,&ldo;来,朕今天失了困头,就给你说个故事吧。&rdo;于是,他从当年怎样被大水围困,怎样和高福儿一齐逃命,又怎样和小福要好,小福又怎样被架到大柿树下烧死……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听得乔引娣声泪俱下。末了,雍正说,&ldo;你一定是小福脱生出来,要尝还朕的心愿的。不然,你为什么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呢?朕这一生,只做了一件对不起人的事,就是硬生生地把你从允禵那里要了过来,这事确实做得太霸道了。不过,朕却从来也没有后悔过。你怎样,觉得后悔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