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去,越快越好
算盘打得如意,运气碰得不济坏地瓜于之善丢了从异母同父弟弟灰瘸狼于令灰遗妻手里骗得的宝贝自行车,二十二块大洋的杂货‐‐预计到乡间翻一番
他置炕上病危的老娘不顾,像发了疯,没进家门,就奔区跑县去告状,又得助姐夫区长孔庆儒的势力,周围的区、乡、镇、村,很快都得了通缉令他又动员&ot;三族&ot;(注:三族:父族、母族、妻族)的七大姑八大姨,各式各样的朋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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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拜把磕头弟兄,到处打听风声,寻觅迹象坏地瓜的这些招数,却是自诩聪明的孔居任始料不及的
自然,他的表弟一在南黄集出现,就有人注意上了几句盘问,就连人带车子抓到了孔家庄区上孔居任的这个小表弟才十八岁,可是个硬小子,把他两手两脚四个五寸大钉子钉在墙上,挂了一宿,他始终没改口,认定是自己干的……最后判了三年徒刑,自行车、杂货归还于之善,还卖了二亩地,赔偿失主告状所花的费用实际上坏地瓜分文没费,倒落得给老娘办了丧事还绰绰有余真个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坏地瓜披麻戴孝哭&ot;妈妈&ot;那几天,心里乐得老偷着笑……
孔居任在舅舅家已无法存身,又向何处弄钱接出理琪赎回自己的大错呢?他打上了姑母的主意自从上次拒绝了孔霜子要他投靠孔庆儒的劝降,接着发生了搜捕北石屋伤员的惨剧,孔居任一直躲着他姑母,再没登她家的门而孔霜子报告了伤员掩藏的地址后,怕侄子说出她来,跑到牟平城相好的汉子家,前两天打听到没有干系才回到桃花沟家的孔居任想,唯一有钱的是她了,她见亲侄子有急不能袖手旁观,实在不肯出钱,他也有法子对付她,并且离岳父家也近,顺便探听一下党组织对他的态度……
大脚霜子心怀鬼胎,一见了孔居任,以为他是来查问她报告伤员的事,异常紧张岂知孔居任为自己的吉凶忧心如焚,早把这事忘到脑后,开始向姑母借六十块大洋救急,却不讲借钱干什么因为他还记得姑母劝他投降孔秀才当奸细的话可是,孔霜子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非问他要这么多钱排什么用场不可,不说明白了不借给,无奈只好对她讲了实话但是,孔居任却把去威海接领导人,说成去烟台的,他怕走露了消息,理琪出了意外,那他的生路就完了
这个已经吃到出卖共产党人的甜头的流氓女人,听到这样的消息,激动得浑身发酥,恨不得立刻飞到孔家庄,一准是几个金元宝进怀,她再躲到牟平吃喝淫乐一阵,再回到桃花沟,再……最后就腰掖万贯,到牟平盖起洋房,弄几个风流青年陪着,美美地过日子,再不开这绣花坊,费尽心机刮那些山村闺女、媳妇的血汗,费神劳力的又一想,上次报告了情报,孔显带兵来没抓住伤员,倒死了好几个兵,孔秀才又叫她留心共产党的行踪……这次拉上孔居任带领孔显他们去抓住这个大头目,功劳更大了,孔居任也会做上官……然而,她刚露出这种意思,孔居任和上次不一样,抽了一会子烟,说:&ot;姑,你再不要拿这话来劝我人选贤主而事,鸟择良木而栖孔秀才的为人,你比我清楚,我家怎么败的?那产业怎么转到他弟弟手里的?我爹怎么抽上大烟的?怎么把我姐卖的?
孔秀才打共产党,不是为我为你,是为他自己,这个王八蛋,为他自己的财和利,六亲不认,心狠手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去投靠这样人,为他出力气,能有个好下场吗?他用着我了,给我钱;用不着我了,给我吗?共产党那些人,为的是别人,对自己的同志,受了多大委屈也能忍耐,有多大险情也能挺身,身上挨了枪弹,也不埋怨就拿这个领导人,我把接他的钱输光了,他开脱了我,又把干粮匀给我吃……要换孔家那一帮子人,哪一件是他们能办得到的!我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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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前想后,能和好人作伴受苦,也不和坏人为伍享福&ot;孔霜子见说不动侄子,就跟着改口,说她也脑瓜子清亮了,再不听信孔秀才的狗臭屁,不管他的事了,但她推说没有现钱,要钱她得去孔家庄钱庄取孔居任对她姑母也是清楚的,她能一掉腚做和嘴上说的截然相反的事他不让她去孔家庄,不让她出村,除去担水,禁止她出院子,反正绣花坊还没开张,她的家无人来此串门大脚霜子脱不开身,没法去送情报,她知道自己在桃花沟一个亲信没有,而且即使有个别贪图她的针头线脑、有时来往的人,比如卖烧酒的张桂元,叫他赶集帮助捎点东西,给熟人带个口信可以,干祸害革命的勾当,也是绝对不成的这是桃花沟,小苏区啊!媒婆子破鞋女人甚至想,有包蒙药下进饭菜里,或者酒里,把侄子放倒了,她跑到孔家庄报信来抓走他……姑母是如此着急,侄子何尝不焦心呢?孔居任离开威海已经是第四天了,再弄不到钱,接理琪的日期一过,他的错误就更大了他趁孔霜子出门担水,赶紧翻箱倒柜找钱……无奈,孔霜子的大锁,把所有值钱的东西细软都锁得严严实实,不然她经常外出,怎么会放心她的家当?更不用说现钞了,掘地二尺也找不到‐‐她放到三尺以下的小地窖的坛子里了
孔霜子和孔居任,亲姑母和亲侄子,系一根绳拴的蚂蚱,谁都想离开谁,谁也离不开谁,干着急!
这天,孔居任想好一个主意,叫姑母到岳父家探听风声,组织上是否知道了他的错误,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当然,孔霜子不能暴露他窝在她家里这一点两个人倒是一致的
大脚霜子走出院门,带上门扣,就站定了,接着大屁股一蹲,坐到青石门枕上
她朝村头山坡张老三的小院落望了一望,就抹搭着黄白的单眼皮,似睡非睡,想着她怎么走到张老三家门口,怎么迈过门槛,老三怎么说,三嫂怎么道……她又怎么出的门,进的胡同,到的自己家……有了,孔霜子跳起来,拍拍腚片上的土,又放下门扣,开门回到院子,走进厢房她对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打转转的侄子,惊慌失措地说,她刚露出孔居任三个字,一家人像听到恶煞神张老三抡着铁锹,声言要像对付黑心肝的张金贵儿子那样,等着和孬种的女婿孔居任算账,三嫂咬着牙,骂孔居任不听她的话,害了她大闺女,狗改不了吃屎;那小菊一遍遍说,不用爹妈动手,暴动队的人,于震海和高玉山,哪个不在到处抓叛徒孔居任,抓着非万刀碎割了不可一家人齐声告诫孔霜子,见了孔居任,马上报告抓起来,不能徇私情,谁窝藏他,一块跟着入土
&ot;那领导人这么快就回来啦?&ot;孔居任大惊失色
孔霜子说,孔居任前脚走,那个人就来了,并说,他看着孔居任就不老实,不信他孔居任呆了一霎,自语道:&ot;哦,怪不得他不给我东西捎……也是,真给了我,我把文件看了,错误更大了,可他为么说没钱付房租?还叫我回来再送钱去?他不像有钱的,吃那干火烧……对啦,那手上戴三四个金镏子,金光黄亮的,那不是钱?他是成心支开我……&ot;
大脚霜子瞅着侄子那打愣鸡似的狼狈相,心里得意道:&ot;浑小子,和我耍手段,还差得远哪!旁的费事,编排瞎话糊弄人,正是老娘的看家本领媒婆的口哄遍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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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你还想和我试试?老老实实跟我发财吧!&ot;她嘴上又同情侄子说,他遭了事还一心想着改错,接共产党的人,人家早把他孔居任看成对头,拿他是问,这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孔霜子一心为侄子着想,快帮着孔秀才干一两件大事,抓住于震海、高玉山,或者那个领导人,赚一笔大赏钱,就离开孔秀才这个吃人精,带上好儿到烟台、青岛或者更远的天津、北平去快活,有了黄金大洋,到哪里都有人叫大爷好儿没有了高玉山的扯挂,就死心塌地跟他姓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