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系统全息投影出来的苏怀静直面着自己的尸体,感到令人压抑又讶异的冲击。
尸体的脸色也许是因为没了生机,也许是因为流血过多,苍白的异常病态,他看了自己许久,才知道原来以一个旁观者来看自己原来是这个模样的,易擎抱着尸体,冰寒的玉魄微微发着光,那张冰冷的脸似乎都变得生动了许多。
“我很好,你看不出来吗?”
易擎轻轻动了动胳膊,换了一个叫尸体更为舒服的姿势倚靠着,纵然已毫无意义,纵然知道死去的人再也不会醒来,纵然知道这样勉强自己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然而他无法放手,也无法真正就此让苏怀静从自己的生命里死去。
他握着那块玉魄,像是握住了苏怀静那颗冰冷无情却又在最后一刻为他跳动的心。
苏怀静轻轻叹了口气道:“逞强并不是好事,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模样的。”
“他已经失约违诺,还有资格在意我吗?”易擎慢慢收紧了手,“我听他的话,可是他已经死了,他活着的时候,我不恨,也愿意不恨。但是他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恨。”
“你答应过他……”苏怀静怔了怔,不明白为何突生变局,他当然知道易擎会愤怒,所以才会刻意在最后要他听话,现在这样出尔反尔是不是稍微有点太快了些,前一刻才答应,后一刻就毁约,“我支撑不了多久,阿擎,我还有事,无法太久陪伴着你,但是怀静希望你平安快乐,我不希望你辜负他的心意。”
易擎慢慢的握住了尸体的手,冷笑道:“你既然忙,不必抽空来看我。”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苏怀静不会懂,而静姐无法去了解。
易擎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他放下仇恨,只是因为觉得茫然,只是因为觉得疲惫,只是因为有一个人告诉他,无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路,都不要紧。即便这个人永远也不会爱他,永远也不会关心他,永远也不会对他动心,可是这个人会跟他一起遍观春夏秋冬,会看着他养花弄草,会为他拂去脸上的脏污,会给他一个家。
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他强撑着这样的仇恨也走得太辛苦了,做一个凡人纵然辛苦,可苏怀静却愿意陪着他,就好像那千年的光阴里,辗转过的苦难都是梦一般。
我愿意为了这个人许诺的陪伴放下仇恨,去做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凡庸,去平平淡淡的过余下的人生。
但是……
“他答应过我,会为我收尸,会为我立一处衣冠冢。”易擎将尸体搭在了背后,像是背了座山那般沉重,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凉,雨水的寒意仿佛投入心肺,叫他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如今,换我。”易擎淡淡道,“你要我继续隐居吗?”
苏怀静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可能已经很渺茫了,但仍是说道:“倘若可以,我自然是希望你如旧,不要再入是非。”
“我肯,他们肯吗?”易擎冷笑道,“我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心甘情愿之下,我不犯人,人却要来犯我,苏怀静不就是因此而死。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我继续隐居等死吗?与其坐以待毙,等他们上门来找麻烦,我不如一个个解决麻烦来得更轻松。”
你不犯人?要是你当初不乱杀,哪里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因果因果,自然是因生果,难道你以为这些人是故意来乱找麻烦的吗?
“苏怀静的死,更证明了你不该现世。”苏怀静叹声道,“他为你拦下这桩因果,就是不希望你继续恨下去,不希望你再造杀孽,能够做一个真正普通的人。”
“你是想说,如果不是我当初胡乱杀人,今日苏怀静就不会惨死了,是吗?”易擎语气惊人的平静,觉察能力也敏锐的惊人,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也直接到令人尴尬。
苏怀静没有说话。
女人淡淡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无礼的孩子,又好似在看一个丢了心爱玩具而凶狠愤怒的幼童,她沉吟着好似在思考该如何更妥帖更委婉的安慰易擎,却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易擎有些悻悻的看着苏怀静,脸上的失落与怨恨明显到毫无遮掩的想法。
虽然早就知道易擎再度隐居等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苏怀静还是忍不住想想试试这个可能性,毕竟如果可以,只要再等一个月就能够完成任务。
“唉,我既然无法劝动你,只希望你一切平安,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要让他入土为安吗?”苏怀静想了想,还是打算让易擎把自己的身体留下来,毕竟系统已经开始真皮再生跟细胞修复了,要是真让易擎把自己入土为安了,那玩笑可就开大了,他能接受看着自己的尸体,但不能接受看着自己的葬礼。
也完全不想自己能醒来的时候,会是在棺材里!
易擎脸上的笑容既讥讽又冷淡,几乎可以说有些决然的杀意:“怎么,你想从我这里夺走他吗?”
“他本就不属于你。”苏怀静很平静的说道。
是啊,他不属于我,哪怕他为我而死,哪怕他最后最记挂的人是我,他也依旧不属于我。
“那他又属于你吗?”易擎对这个问题早已好奇许久了,纵然苏怀静从来不提,静姐好似也在刻意回避两个人的关系,但易擎始终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联系与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