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白露虽不刻意打扮,但往常出门卖豆腐,总是会换上整洁干净、颜色清爽的衣服,按她自己的说法,“卖入口的东西,不能让邻里们有不洁的感觉”。但今天,她身上穿的却是已经褪色旧衣,腰间还系着围裙,头发也不似平常光亮整齐。
这是在家里干活时的打扮,显然,白露是从家里赶来的,匆忙间,没来得及换衣服。
藤洛不在意白露的穿着打扮,在藤洛眼里,白露就像是一粒米,纯净的、散发着自然气息的米粒,不需要刻意雕琢修饰。虽然接触时间并不长,但藤洛相信,白露的内在就如同她外表的光彩一样,纯净没有任何杂质。
“露……姑娘,你来了……”藤洛跑了过去,他原本想用个更亲密些的称呼,但等张开了嘴,还是没好意思喊出来,依然沿用了以前的称呼。
白露来了一会了。喊了几声,庙里没人回应,正犹豫着不知该进去,还是在外面等。
听到藤洛的喊声,白露转过了头,欢喜在脸上闪现一下,却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忧虑、疑问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快、快,进去坐……”兴高采烈的藤洛并没注意到白露情绪的异常,不自觉地伸手拉白露进门。
藤洛的手碰到白露的胳膊,白露楞了一下,轻轻避开了藤洛的手,僵硬地笑了一下,走进了院子。
“露姑娘,你先坐啊,我擦把脸。”藤洛笑得很灿烂。
白露抬起头,见藤洛汗水纵横的脸上挂着几道灰白污道,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露姑娘,你咋来了?”藤洛一边擦着脸一边问道。
“小七说……说你回来了……受了伤……”白露吞吞吐吐。
当墨乞儿告诉她藤洛回来的消息时,白露貌似平静,内心却无比复杂。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为什么不亲自来?为什么还要墨乞儿传话?
墨乞儿也是一副替白露抱不平的态度,指责藤洛不知道瞎忙些啥。
白露听墨乞儿数落藤洛,心里酸酸的,闷闷的,但她只能做出并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不停地嘀咕,甚至暗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打定主意,既然人家不来,那自己也就不必再去关心人家了。
墨乞儿嘴碎,却眼尖心敏,原本一直埋怨藤洛没心没肺,见白露闷不做声,心事重重,墨乞儿开始埋怨自己话说得太多,只好又反过来替藤洛开脱。
墨乞儿一会说藤洛好像有很多事要忙,一会又说藤洛穷讲究,总要洗漱干净才能出来,随后又转述起江九天说的话,却比江九天说得更加夸张,什么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带着肠子都流出来了……
白露心里乱,根本无心留意墨乞儿前言后语中的矛盾,但听说藤洛受了伤,立刻紧张起来,等墨乞儿说起血啊、肠子啊之类,白露再不顾及墨乞儿怎么看,连衣服都没换,便冲出家门,跑来破庙。
白露担心藤洛,但白露也是个细心的姑娘。墨乞儿说得血腥吓人,白露才着急跑了出来。
在来破庙的路上,白露意识到了墨乞儿的话却也未必可信,如果真像他说得那样血腥严重,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跑来埋怨藤洛,一定是在庙里照顾啊。而且,墨乞儿还说不知道藤洛在瞎忙什么,如果真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还“瞎忙”?
怀疑着、矛盾着,白露到了破庙,喊了几声,不见回音。虽然只是一座破庙,但毕竟是乞儿们的家,白露一个姑娘家,不好不请而入。
透过敞开的庙门,见殿外台阶上藤洛的草铺上空空无人,白露有些失望,也感庆幸,既然人没在庙里,说明藤洛一定没受什么大伤,白露心里暗骂墨乞儿。
白露还感到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既然没大碍,那为什么不去向自己报个平安呢?有什么事值得他去忙呢?
如果白露想的话,她可以替藤洛找个很多个理由,找很多重要的事情,使他暂时无法去看自己。但白露没有心情想,更何况,再忙再急,去打个照面,说一声总可以吧?
……
白露胡思乱想着等到藤洛跑回来,又胡思乱想着等着藤洛擦脸。
直到藤洛问她为啥跑来,白露委屈得想哭。
我为啥来?
你不去看我,竟然还问我为啥来?
白露真的不想控制自己的眼泪,她甚至想掉头跑出去,离开这个家伙!
但,温文内敛的白露,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她只是轻声说“小七说……说你回来了……受了伤……”
白露想遮掩自己对藤洛的关心,但她来了,已经说明了一切。
藤洛依然兴奋地咧着嘴笑。
白露现在恨死他的笑容了!她感觉自己巴巴地跑来,像极了一个傻瓜。而藤洛笑容,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可爱。白露甚至觉得,藤洛的笑是嘲笑,是看穿了自己心里放不下他而得意的嘲笑。
白露感觉自己已经被他完全看透,连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都被他看穿了。她觉得,自己丧失了一个姑娘的尊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享有矜持的权利。
白露想发火,但,对面的他只是在那里笑,笑得很傻!也很坏!
白露现在需要一个发火的理由,只要他开口,说出一句可以被抓住辫子的话,白露就要借机把心里的火、把委屈、把怨恨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