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如果我表现出真实水平,师父会很不安,然后就放松对我的训练。&rdo;
&ldo;那是为什么,师父不是一向看重你吗?&rdo;秦鸾心中是欢喜的,这个少年终究还是不能和自己相比,师父给自己的关爱和倚重都是无人能及的。
&ldo;因为,我姓桓,我家被朝廷满门抄斩只剩我一个人,师父怕我急着学武是为了报仇,怕我给玉虚山带来灭顶之灾。&rdo;
&ldo;那么,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rdo;
&ldo;嗯,仇我一定要报,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连累玉虚山的,就好像我刚才那几招,你能看出是出自师父之手吗?&rdo;
秦鸾什么也没有说,越过他,走到荷花缸边,伸手抚了抚那不蔓不枝的茎叶。无越慌了,转身面向秦鸾,他第一次在说那些话之前没有精细地考量,他的确早就有意要利用这个倍受师父信赖的孩子,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坦诚地说出一切。人人都说这个女孩孤傲,不通人情,初次会面便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吐了出来,虽然仍旧保留了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她的立场不明,仍旧让人揪心。
然而,当无越回转过身,他看到,月在水中,人在花下。
风起,荷花轻摆,秦鸾鬓边的长发缠到了荷茎上,她抬手解下,被袖子遮住的唇齿流之间泻出一句清晰的话语。
&ldo;放心,我会帮你的。&rdo;
☆、造化弄人
&ldo;我会帮你的。&rdo;秦鸾对着一坛老酒,喃喃自语,自饮自酌,老酒够辣,入口如刀,辣出泪来。
秦鸾知道,自己真的是醉了,喝得太多了,胸腔里碎掉的心都漂了起来,相互碰撞,一碎再碎。
今天傍晚收到的信函,朱羽将军和玉龙将军在兵营哗变中身死人手。
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是。昔日答应帮你的人都正在有意或无意的阻挠你,李缄如是,我亦如是。而那些对你的过往一无所知,对你的苦痛毫不知情的人,正在为你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缄不曾想到,会作为玉龙将军在战场上与你相遇,拼尽全力与你厮杀,我亦不曾想过我会坐在这里,穷尽所有与你对抗。我们不是捍卫觐朝的死士,只是身在其位,不得已而谋其政罢了。而你呢,你是否也不曾想过,昔日你的救命恩人,今天会死在你的手里。
你永远不会明白,那是一句有千钧之重的誓言,我说过,&ldo;我会帮你的&rdo;。如果你不是那么心急,如果你不是那么残忍,我想我会一直帮下去,即便你违抗师命,即便你要赌上玉虚山满门性命,只要待到师父仙逝,我都会帮你安排。
但是,你要弑师,一切就都变成了不可以。
我没有欺骗过你,是你自己亲手毁掉了我的承诺。我也告诉过你我最恨被欺骗,因为对于我而言,欺骗就意味着抛弃。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我,果然,这个欺骗所对应的,还是抛弃。
当我知道的太多,却拒绝相助的时候,你就决定抛弃我,但是多可惜啊,你却没有杀了我。你还说什么来着,你说:
&ldo;我不可能杀你的。&rdo;
秦鸾只觉胸中无限憋闷,好像多年来的苦恨、无奈、悲痛、懊悔,今夜都在这坛老酒中发了酵,变本加厉地朝自己袭来,而自己喝下了她们,就像喝下了一坛毒,这些毒液在自己的胃里翻滚、咆哮、怒吼,生出了利爪只想破开自己的皮囊挣脱出来。
有东西在上涌,不安分的顺着食道想往上爬,秦鸾失去一身武艺,压制不住,任由其冲口而出。喝尽的酒碗里,盛上了黑色的粘稠血液,颤抖着,似乎还余怒未消。还有血,源源不断地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雪白的衣衫上,如巨笔临纸,悬而不落,笔毫上的墨汁低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ldo;不管你信不信,我最终一定是死在你手上。&rdo;
萧瑟的秋夜,桓无越因为战胜了两位将军而成为了军营里新的头领,戍边的士兵们夸张地称赞着桓无越的武艺,为桓无越举办了上任的贺宴,欢笑和酒肉淹没了死亡和惶恐。也许是因为这些戍边的无一不是胆小怕死之徒;或者是因为真正忠于辛氏的军队,早就被晟帝调离了辛复桉的手下;还是因为,人,本就是会本能地选择,追随强者。
桓无越一边回着敬酒,却无奈热酒无法暖心。今天,他杀死了自己曾经立誓要感恩戴德的人,那个救他性命,给他机会报仇雪恨的人,然而桓无越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和自责,因为一切誓言在家仇面前都可以背弃,他的报仇大道上,见佛诛佛,遇鬼杀鬼。自我宽慰之后,桓无越还是感受到了迷茫和悲伤,不在于今天死了一个李缄,而在于那些真正陪伴过他,懂得他,疼惜他的人,从今天起,算是真的走尽了。他身边剩下的,只是这样一群不问往事,只问成败的酒肉之徒。
一只黑色的鸟类掠过他的头顶,修长的羽翼在黑夜划出优美的弧线,它落在枯枝上看了他一眼,温润的眼珠在月光下仿佛发了光,然而它只看了一眼,就飞走了。
桓无越想到了秦鸾,每每看到这样优雅又孤独的鸟,他总会想起她。
他有多想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从上次虫二阁一聚后,他每次一想起她,就必须用这句话让自己清醒,然后才能去思考其他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