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芸香明白了,“那位惯会作势,小姐还跟她计较这个?不管怎么说,她杜家都倒了……”
“倒了还有人帮她——小姐恼的该是这个!你去了也知道,行宫多好的地方,哪像这里热得要人命?偏偏好人在这儿熬着,她一个罪臣家的倒能跑去避暑。也不知怎么就拿住了云贵妃,听说那位娘娘是第一不爱揽事儿的,这回竟出头把她护在身边儿。”
“这个倒不难猜,别忘了人家是寿昌公主的教习,俩人好得什么似的——哪个教习敢教训公主的?不就那位敢吗?寿昌公主要张口了,贵妃还能驳她吗?”
“这倒也是。”兰慧觉得有理,“不过小姐今儿说要找公子来,看那神情,我估摸和这回的事有关。那位就算躲在行宫,往下怕也不能安生了。”
“保不齐。”芸香笑,“如今徐家可不是从前了,就小姐的脾气,她还能让着谁?”跟着低笑一声道,“连你我二人,往后不也——”她拖着长声儿。
兰慧笑骂了一声,“快睡你的吧。听着活像小人得志的!”
芸香笑道,“管他小人大人,能得志就是好人。”
两个丫头笑说了一回,这一夜都睡得颇好。次日起来见了徐若媛,芸香有意说起去行宫的事,对德琳明嘲暗贬,说“惯听说倒驴不倒架、死鸭子肉烂嘴不烂的话,见了她可算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了”,插科打诨的,到底把徐若媛哽在心口的郁气给化开了,连声嗔她“太刻薄了”,说人家好赖还是教习呢,哪能拿一些四脚的、扁毛的畜生来比。口中这么说,面上却是桃李般绚丽了。正这般高兴着,华尚食身边的人来找,“教习,姑姑有事,立等着您过去。”
徐若媛眉尖一蹙,芸香看出她这是不耐烦的前兆,刚提了心想着怎么遮掩,徐若媛却已抬眼,面上笑容可掬,说“这就去。劳烦先回去告诉姑姑稍等片刻。”待那人走了,才绢扇一掷,没好气道,“既能打发人来,就直说什么事得了,下火的天儿何苦非得我跑一趟?!再说我是副使吗,相干不相干的事都找我?烦不烦?!”口中抱怨,却是不敢怠慢,起来简单拾掇了自个儿,领着芸香去往华尚食处。
“姑姑您找我?”徐若媛自恃在华尚食跟前有脸面,未等人通报,便甜笑着进得室中。华尚食坐在条案旁不知想什么,听到声音抬头,见是她,面色顿沉,劈头就问,“你到行宫干什么去了?!”
第122章冰心(下)
四命妇里,华尚食是公认的最好相处的一位,徐若媛更是颇得她好感,何尝见过她这般疾言厉色的?一惊一吓,顿时心慌,口中强撑着道,“自是替姑姑去……”
“还辩?!”华尚食大怒,“砰”地一捶桌案站了起来,“你是替我办事去了是吗?那敢问怎么就办到了杜教习处?是我吩咐你去的??是我逼着你去的?还是……”
“姑姑您消气!”徐若媛腾地跪倒,慌惶之下,眼泪宛似决堤,“姑姑您一向拿若媛像自个儿的亲人,若媛想的也从来都是怎么报答姑姑。姑姑此时这么生气,是否是若媛年轻无知做错了什么?若是,还请姑姑明示,若媛今后也好……”
“你!”华尚食只气得头晕,指着她道,“年轻无知?说得轻巧!我问你,你自告奋勇替我的人去行宫,是否打的就是去找杜教习的主意?”口中斥她,心中追悔莫及:近来她专门看顾曜华殿的膳食,两个副使一个替她兼顾御膳房一个有恙,剩下的几个低等女官不堪大用,即便如此,她和傅姐姐要人也就罢了,怎么就鬼迷心窍图省事在她张口时应了她?还觉得她机敏能干又熟分八角陈皮、这差事交给她是上上之选?朝堂上的事她又不是没有耳闻,杜尚书今日之祸一半以上是拜徐家所赐,她怎么就一点儿未警觉徐若媛自请去行宫会有醉翁之意?无怪婉玉骂她脑子里光装了羹肴果馔,对人心机锋愈来愈不知防范,竟被一个小丫头给利用个彻底,害她几十岁的人在太子面前那般没脸……
华尚食怒怨难已,徐若媛益加心惊,猜不透行宫的事怎么会传到华尚食耳朵里,而且还这么快,口中却是不敢再推搪,哭着道,“杜教习?若媛确是顺便去看过她,因我素日与她交好,去而不见怕她过后知道了会埋怨我……姑姑若是为这事生气,若媛也辩不得,此事确是若媛欠考虑,不该假公济私,姑姑要罚就罚吧,若媛绝无怨言。”
徐若媛说罢流泪不止,华尚食倒一时疑惑:她的样子委实不像藏奸的,平素里她行事也确是这般面面俱到,只是……“假公济私?”她冷笑,“如今的地步了,你觉得你和杜教习还能有‘私’吗?”
“是以才说是若媛年轻欠考虑。”徐若媛哭着道,“当时光想着和杜教习的情分,不忍她遭难,也怕她误会了我,才一心去看她……此时回想确如姑姑所说,我们两家如今……杜教习那般精明要强的人,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怕心里早觉得我是虚情假意了……可姑姑您是知道的,若媛对谁不都是本着好意、善念的?朝堂上的事,若媛真心不明白,许多人都说是我爹扳倒了杜尚书,那上疏弹劾的其他人又怎么说?侍中丁大人不还是杜尚书的至交吗?还有魏翰……”
“这些与你无干!”华尚食截断,“我只问你和杜教习都说了什么?”朝堂上的事,她也看不明白,可越不明白的时候越要恪守本分,连这一条都悟不到,在宫廷的风雨里岂不是要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