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不好的预感,话中便留出余地,谁知还是醒觉得晚了,元成已正色对了他,“既不反对,我和她……何时能如你吉言‘站在一处’,就全靠你费心了。”
萧隐樵无语:他的“站在一处”与他说的“站在一处”是一回事么?!可……细究起来,也无什么大不同吧——先前他原本想说的就是“珠联璧合”,不过是话到口边硬改成了“相得益彰”:谨慎使然,他深知自个儿说话的分量,很怕匆匆一面会误判了人。回头看,这份谨慎实在是多此一举,元成对那位杜教习抱持的早已是势在必得的心,就算他反对……也不过是多增些波折罢了……
萧隐樵自嘲苦笑,元成可已抽身事外,“你来看户部上的这折子,赋税要变人均制为按资产征收,商重农轻……有点儿意思,来,你来看!”
他还真是公、私分明得紧,烫手山芋往外一扔就转论起国家大事!萧隐樵腹诽不已,还是移步过去,只心中想着他或该抽空回师门一趟了。
不提元成和萧隐樵在这边斗智不休,那边德琳回到桃山云舫的时候,帝、后都已来过又走了,妃嫔亦多随之散去了,余人则成群徜徉花海,闲话的、戏耍的,无不轻松自在,德琳寻了一圈,未见李蕙的身影,倒是看到元沁和馨平公主等领着宫人在逍遥亭那边放风筝,想起瑶筝也是好这个的,便要过去,却在半路上遇到谭玉君和瑜妃,听到她要寻的人,谭玉君摇头,说陆教习被安王、宣王他们邀去骅骝苑跑马了,宁王妃……她看了瑜妃一眼,笑道,“宁王殿下贵体有恙,他夫妇二人已告辞出宫了。”
德琳见她和瑜妃笑意古怪,料有蹊跷,不愿招惹,故只是含笑道谢,又向瑜妃行礼作别。瑜妃端立着看她行了礼直身,抿唇对谭玉君笑,说“果然还是杜教习难得,什么时候都这么本分大方。”谭玉君闻言“嗤儿”的一声笑了出来,看向德琳时眉目间一片生动,倒是瑜妃未再多言,居高临下地对德琳点点头,搭着谭玉君的手自去了。
德琳暗暗蹙眉,心道这二人实在无礼,可看谭玉君的样子并无恶意,瑜妃的话中有话显然也不是冲着她来的,她若要计较,却未免是自寻烦恼,这么想着,倒是放下了不快,只疑惑她缺席那一阵子不知出了何事,竟让这二人像捡了笑柄。
德琳原以为这事或就是桩无头公案,谁知过后不断有人说起寒食会的种种,从元沁、韩颖、瑶筝等人的嘴里,德琳竟拼出了事情的大概:
当日里,嘉德帝在前朝宴罢群臣便携宁、宣、安三王到了桃山——寒食赐宴是便宴,故用时不多——不一刻后,瑜妃也到了,淑贵嫔说瑜妃娘娘不是足疾复发么、怎么还过来了呢?瑜妃道阖宫欢庆的日子,我哪能因小恙就不过来?再则说了,哪位公主的成人宴曾蒙陛下御驾亲临?难得今日陛下破例,咱们就是爬也得爬来共襄盛会啊。
柔妃听了忙笑,说姐姐又顽笑,陛下整日忙于国事,哪能事事都到?况且陛下未到,不是有皇后娘娘从未落下吗?记得华昌公主成年的时候,娘娘赐的绿松石……
她话未等完,淑贵嫔却插了嘴,依旧对瑜妃道,谁说破例?当初安国公主办乞巧宴的时候,陛下可是和皇后娘娘联袂莅临的,娘娘难道忘了么?可也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也难怪娘娘的记性大不如从前了。
瑜妃被她噎得一顿,随即笑道,也是,那时候淑贵嫔还是韶华芳年,如今……真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回不到那个好时候了啊。
几位嫔妃言来语去,机锋渐现,原作未听的仁慧皇后停下了手里一直把玩的玉柳叶,嘉德帝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蠢!”
安国公主元沔一直留意着帝、后的神情,见此大约看出嘉德帝是不想让皇后娘娘烦心,遂接口笑问“父皇您说谁?”
嘉德帝道,“美景当前不知欣赏,美食在案不知享用,丝竹萦耳不能静心,凡此种种,皆可谓‘蠢’!”
嘉德帝轻描淡写,此前言语最欢的几位妃嫔却都噤了声,嘉德帝若无其事,只问乐平公主元湘还有何新奇的安排。元湘道“新奇不敢说,此前亦不知父皇会驾到,故并未做特别的准备。不当之处,还请父皇看在女儿初担大事的份上,多加海涵。”
她铺垫完了便行礼归座,自有徐若媛指挥人将乐舞之类一样样呈上——都是她和燕云秋悉心斟酌过的,摒弃了宫廷筵乐惯见的繁复华丽,单从教坊司精选了十多位擅笛、箫、笙之道的清秀女乐工,年纪都在十八、九上下,着了春衫罗裙,或立或坐于桃花林海中,悠悠然地吹出《万年欢》、《春满园》,光是看着便令人眼前一亮,再加上这几套曲子宛转悠扬,和着春日里的暖风细细,直叫人的心不自主就跟着柔软下来。待其后的瑶筝和韩颖一个执双剑、一个持长绸,矫矫兮若游龙、翩翩兮似惊鸿地共同献上了一舞,嘉德帝已然开怀,叫着元湘,连赞这个好,说能想、敢想到把刚与柔结合到一处已是别出心裁,能编排得如此浑然天成就更是独具匠心,好、好、好!
皇帝陛下赞不绝口,余人焉有不附和的道理?何况还是真的好!于是原本有些冷落的气氛便又热闹起来,柔妃等人更是变着花样地称赞乐平公主灵慧过人,乐平公主赶紧辞谢,笑称不敢居功,这都是徐教习她们费的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