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德琳也负了气,他是担心她吧?可来探病就有个探病的样子、挨了打、正疼着的可是她!“傅姑姑去监的刑,您觉着她是想让人打死我的?!”
“你怎知她不想?!”
德琳瞠目元成片刻,索性闭了眼:合着他不是来看她的、是来找她吵架的?她怎知?她怎么不知?!——别的都不说,真的想要她和史姑姑好看,她何需亲陪着到恤刑司,在恤刑司里说那番话?“娘娘说这两人都是好样儿的了,可既犯了错,再看重也是要罚的,故你们不必手软。你二人也要记着,这十杖就是给你们个教训,既不会伤筋也不会动骨,不过这是看在寿昌公主那儿还等着你们两个伺候的份上,你们心里要有数!若有人想借着这回的打玩什么心思的话……,呵,那可就别怪姑姑我六亲不认了。”
这是傅姑姑的原话。德琳不敢据此就认定恤刑司的人对她和史姑姑手下留情了,可至少能确知未有人下黑手——元沁出事当夜,她和史姑姑揣测会受何惩处的时候,史姑姑说过笞杖之刑的厉害,可以是皮开肉绽不伤内里,也可是表面完好筋骨尽断,更有三杖五杖甚至一杖毙命的……她看不到自个儿的伤如何,但还能分得出只是皮肉疼……元成却那么说,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德琳心里气身上疼,闭着眼一声儿不出。瑾言看看她,又看了看元成,静静地退下去了。元成眼一直盯着德琳,盯了一阵,脸上的冰壳一点点裂了缝、跟着就兵败如山倒地垮塌掉了,叹了口气,步回德琳榻边,探手到她额上……
他的手温润清爽,或因不辍鞍马的缘故,隐隐的又透着力度和硬朗,手覆之处,令人莫名地觉得心安——知他是在试自己是否发热,德琳木然不动。等了一瞬,觉出他不仅没有收手之意,似乎还要抚往脸颊,不由嗔了声,“我不发热。”边偏头躲开他的手,边睁开眼,结果视线正落进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的心疼、不忍和恨不能身代的无奈,哪有一丝一毫是淡漠的?
德琳顿悟他此前为何像是怄着气的了,一颗心登时又酸又甜,呆怔地望了元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元成见她如此,知她是明白了,气她此前不解他的心,冷冷地瞥她一眼,矮身坐在她床前脚踏上。德琳一见急了,“你快起来!”见他挑眉望着她不动,身子还有点儿往后坠着、防着她拽他起来的意思,好气好笑:她连翻身都困难、只能俯卧着,哪来的本事去拽他?还有他一个贵为太子的……罢了,这话谅他听不进去,不说也罢,“那地下多凉?你就那么坐着,闹了病……”
“不还隔着脚踏呢吗?”元成截口,偏头望着她,似乎有些高兴的意思了。
德琳懒得跟他讲理,只叫“绿菱”。就听绿菱答应了声,不一时过来了,德琳转脖儿一看,直了眼:绿菱手里托着的是太师椅上的靠褥!刚要说“绿菱你是昏头了?”——纵算太师椅搬不动,妆台前的绣墩总是能搬动的吧?怎么能……?
她瞪着绿菱,绿菱回以苦笑,她何尝不明白德琳的意思?可她还未等动,瑾言就对她摇头,使眼色叫她拿这个靠褥——她倒是不想听她的,可看太子殿下今日的气势,连皇后娘娘的闭门令都挡不住,她一个丫头还能拗过他?明知拗不过,还折腾个什么?一旦起了争执被外头巡夜的人听见,岂不是麻烦?
她和德琳打的眉眼官司,元成毫未察觉,顾自接过靠褥,自己起身把它对折平铺到脚踏上,利落地又坐了下去,扬着下颌对德琳道,“这下不用怕凉了。”
他这么一坐,德琳倒是不用再仰头看他,颈脖是不吃力了,可如此一来,两人几乎是近在咫尺,连彼此的眉睫都能看个清楚……德琳不由含怨地又瞪绿菱,这一回元成却看到了,眼斜着她对绿菱道,“你这丫头很会办事。回头有赏。”
绿菱苦笑着蹲身道谢,起身退后,元成却沉声,“不需下去。做你们的事就好。”别来打扰,惹他恼,也别回避,令她局促。
绿菱飞快地瞥了那个坐着也不掩挺拔的背影一眼,低头应“是”,轻悄地退到门边,就着壁角的灯光做开了针线,而瑾言则不需她费心,背身隐在屋角的暗影里,自行调息假寐。
元成的这番安排,实在出乎德琳预料,然她再迟钝,也明白他这是为了她。有心说“谢”,却知他必是不愿听的,可要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面面相对……
“以后我是再不敢要你的礼了。”
德琳还未想好说什么,元成却是幽幽地开了口。
德琳一顿,随即想到前日的事:他叫瑾言送她野果和经书,问她可有回礼。那时她答应次日会给他,谁知……
“本指望着你能给我惊喜,你却果真是未叫我失望,这份‘大礼’……”足够惊,却没有喜!早知如此,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不受这无妄之灾。
“我也未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德琳这时候才觉得委屈。
“那怎不找人给我报讯?!”元成脱口而出。一看德琳的神情,咬牙,“你想说‘给你报讯又能如何’是吧?”
“我没那么想。”德琳无奈——挨板子的是她吧?怎么方寸大乱的倒成了他?可看他因无从宣泄郁闷而这么胡乱地别扭,她竟觉得挨顿打也没什么不好的——好吧,这念头够荒谬,大约是她被打坏了哪里,所以脑子也不能以常理来论了,“不过殿下既说起了,那德琳就斗胆问一句,若我找人去给您报讯了,殿下要如何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