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来着?”元沁听得撇嘴,“既怕这个又怕那个的,何苦请旨去什么行宫?一辈子这么小心翼翼的,遭不遭罪?!”这话万姑姑接不得,苦笑了声作罢。
在去行宫的路上元沁又一次抱怨,德琳却是微笑,“我倒觉着起早走挺好,”对上元沁一副“你疯了”的神情,她笑,“要真是顶着日头出来,我当时就能满脸眼泪,您不觉着丢人?”在屋里呆得太久,刚一出来时、即便当时还是晨光熹微,依旧觉得目眩,不由自主就要眯着眼才觉熨帖,想想也是好笑。
“教习……”元沁叫了一声,又是满脸愧疚。
“好啦……”德琳受不了地轻拍了她手——听从董御医的嘱咐,元沁这一向还是平卧为主,这回的车厢也是格外加宽加长的,躺一个她再坐一个德琳还是宽宽绰绰的:从上了路她就着人把德琳叫到自个儿车上,为德琳预备的车倒是在后边空跟着了。“又不是你有心,况且我也未怎样。一说起来您就这样子,您是成心想让这个事儿在您我之间结个结?”
“才不是才不是!”元沁要用心,可是比谁都会看眼色,见德琳佯恼板脸,立时撒起娇来,“我不就是怕你生气嘛……好教习,你放心,这回的事我长记性了,往后你不让我做的事,我保证不做,只要你还跟从前一样待我好就行,你说好不好?教习,你说好不好?”
她眼巴巴地瞅着德琳,恨不能像个叭儿狗似的凑上来蹭德琳的袖子。德琳被她逗得忍俊不禁,道“您记着今日说的话,别过后又不认账。”
“认!认!要不信,我这就给你签字画押……”
“您快歇着吧!”一看元沁真要起来,德琳赶紧摁着她,“您快饶了笔墨吧,字都丑成那样了,亏您怎么忍心写的。”——闭门那些天,元沁天天打发侍女给她传纸条,一时画个哗哗淌眼泪的小人儿,一时又歪歪扭扭地写“我错了”,“别生气”之类的,明明胳膊不好,还硬撑着写,看得德琳好笑又心疼,给她回纸条说“你这么作践自个儿,是要我养伤也不能安心么?”元沁才老实了。
“字丑不打紧,心意真就行了。”元沁丝毫不介意被德琳取笑,赶紧再示示好。德琳无奈,摇头叹道,“您就这么胡缠吧,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我就长不大了。”元沁大言不惭地宣告。跟着道,“不过安王兄倒像是长大了呢,今儿一见,我都觉着不像他了。这才几天的功夫……”
“听听您这口气!”德琳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比元信年长呢。不过……她往纱帷遮挡的车外看了看,绵延三、五里地的车驾,虎卫军呈纵队护卫,看不出元信在哪一处。再看看天色,已是日影偏西,问了车下随行的史姑姑——她嫌坐久了腿麻,下去跟着活动活动——知道离行宫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遂劝元沁睡一会儿。
元沁起得早,又跟德琳唠了这一路,知道德琳未怨她,心绪放松,痛快应好,不一时便真睡着了。一无人说话,德琳亦觉困倦,懒怠来回换车,索性伏在元沁榻边,想着小憩一会儿——想着是小憩,不料闭眼即是黑甜乡,睁眼的时候,墨莲对着她笑,“小姐,到了!”
德琳亦知是到了:外头正传来一辆接一辆车驾吁停的声音,夹杂着虎卫军简洁的号令声,很快就该到她和元沁乘坐的这一辆了。转头见元沁像是早醒了的,优哉游哉地半倚着车壁坐着,一脸促狭地望着她,猜知了墨莲为何未早来叫她。果然刚瞥向墨莲,元沁就叫道,“别怪她,是我不许她唤你!”一来见教习睡得熟,不知做什么好梦了,眉目舒展,嘴角上翘,让人看了舍不得叫醒她;二来么,是她一时淘气,想看看德琳手忙脚乱的样子。可惜,她未能如愿,这实在很令她扫兴,“教习,你是真的什么事都有数啊还是天生的‘木’啊?你都不会慌张的么?”
德琳这时已和墨莲对过眼色了,知道自个儿的妆发都未乱,不需格外整理,遂慢慢起身,瞥着元沁悠然道,“公主想看我怎么个慌张法?”——她有什么好慌张的?元沁不会害她,这个她有把握;至于自个儿的丫头,她更清楚得很:墨莲虽不如绿菱老成,有时贪热闹,可绝对能分出轻重,既由着元沁捉弄她,必是知道无甚要紧——既无甚要紧,她又何须张皇?
她心思快,瞬间把事情想透了,自然就不会有过激的应对。只是她心里的念头,元沁如何能知?被她怄得直撅嘴,“教习!”
德琳摇头,“好吧,跟您说实话。呶,就像我刚刚儿起来,为何要慢慢的?因为我一个姿势伏在榻边久了,要是起得太猛,一个闹不好,就能踉跄跌坐,那可就出丑了,是以……”
“是以做事情之前要多想,并对可能的后果加以防范,那么就算有什么突然的事情,也不会自乱阵脚?”元沁抢话。
德琳拍了拍掌,“如果您不是公主,我这时候就要说‘孺子可教’了!”
“我是公主你也可以说‘孺子可教’!”被她赞扬,一旁的史姑姑、墨莲也都是夸赞的神情,元沁很是得意,头一扬正要再说,却见德琳笑笑地看着她,心思一转,不自在了,“哎,教习,你是不是在借机敲打我骑马的事啊?”
德琳看着她,简直无话可说:果真是做什么心虚吗?她想都没想的事,她竟往一块儿连得挺顺理成章的!不过……也挺好,“你说呢?”她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