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萧音只觉头痛,茫然重复。“啊?辟邪也来了?”艾美却不自禁地欢呼起来,立刻转身,“你们去后门等着,我去找老爸拿钥匙开门。”“不用了。”银发男子淡淡说了一句,伸出手按在玻璃墙上——一瞬间,艾美忽然有一种错觉:这些大片坚硬的防弹玻璃幕墙、居然变成了柔软透明的水墙!然而,仿佛为了印证那并不是错觉,下一刹那银发男子便拉着萧音一步穿透了墙壁。艾美目瞪口呆。“陶少泽!你到底要干什么?”一步穿墙而过,萧音也是呆住了,只觉头痛得愈发剧烈,她忽然间歇斯底里咆哮起来,“你把我当傻子耍!这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一夜之间你居然真的飙车三千里、来到了海城?你居然穿过了墙壁!你到底是什么人?”“嘘,安静,安静,”银发的英俊男子半扶半抱着激烈反抗的萧音,把她拖到了大厅的正中间,忽然放低了语气,“织梦者,你快来看看这些。我把过去的记忆还给你,让你把心中丢失了的另一个世界找回来吧。”“什么织梦者……”萧音用力推他,“疯子,我要回去了,九点我要上班!”“你就算坐飞机回去也赶不上了。”银发男子冷笑,仿佛耐心用尽、一下子用力扳起了萧音的头,让她仰视着博物馆大厅正中陈列的巨大雕像,“只记得什么上班、打卡、相亲、结婚——你来看看这个!愚蠢的凡人,你还记得他么?”激烈的挣扎中,视线还是不知觉地往上移——黑色的玄武岩,刻着的象形文字。然后,在这块巨大的黑色玄武岩之上,是——萧音忽然间怔住。“辟邪?”看着那巨大的白玉雕塑,她陡然脱口惊呼,“辟邪!”仿佛心中某个地方被撬开了,真空中瞬间涌入了无数激流。萧音脸色苍白、在博物馆林立的展品中茫然四顾——似曾相识……似曾相识!这些残砖断瓦、书简石刻,这些兵器甲胄、珠宝玉器;乃至那些躺倒在锦缎中的枯骨化石,都仿佛在哪里见过!在她自己尚未惊觉之前,她已经泪流满面。为什么要哭泣?为什么要流泪?……她不知道,只是那一刹的悲哀是如潮水灭顶而来的,她就仰望着那尊神袛的雕塑哭了出来。“这……这是在哪里?”脑子仿佛要裂开,萧音捂住额头,“这是哪里?”“这是云荒啊,这就是云荒。”银发男子的声音却缓和了下去,松开了手,任凭她挣扎,“你看着我:我不是陶少泽——我是饕餮。他是辟邪,你不认识我们了么?织梦者?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残梦啊。”“辟邪……辟邪。”萧音极力想要回忆起什么,然而只觉头脑完全被清空了。“看来真的自己想不起来了啊,辟邪那小子清除的真是彻底……非要借助神器的力量吧?”饕餮叹了口气,有点不甘地探手入怀中,拿出了那只首饰盒,打开,里面却不是戒指,而是一个玉坠。他将项链套在萧音的脖子上,嘱咐:“喏,送给你——看来这东西就是该你带着,我想私吞都不行。”“啊?那是我丢的古玉!”艾美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时才脱口叫了起来。“小丫头,那是我托你大伯之手借给你的,现在事情完毕、我当然拿回来了。”那个自称饕餮的银发男子终于看了她一眼,冷笑着回答,“金琉镯和辟邪古玉,并称云荒两大神器——怎么能留在你这个小丫头身上?惊梦那一刻我就将它收回来了。”“嘁!”艾美被那样轻视的语气惹恼,威胁,“我去叫我爸过来,你乱闯博物馆!”然而这时候的萧音和饕餮、都已经不再注意她。古玉带到萧音颈中的刹那、情绪激烈的女子忽然间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辟邪古玉是云荒的“匙”,带上它、即便是凡人也可穿越时空看到过去未来。刹那间、她的眼睛穿透了时空,仰头看着四面的文物,萧音的眼眸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光,清澈而梦幻——她看见了白塔高耸入云、圣女神官匍匐祈祷;她看见云荒大地上耕种正忙,镜湖闪光如开天镜;她也看到了一朝风起云涌、天崩地裂,白骨成灰大陆沉海!那就是她所遗失的一切……她曾经为之付出了十年青春和爱恋的一切。最后,她的目光重新投在大厅最中间入口处的巨大神像上,静静凝望玉石雕刻的神袛。那是曾经多么的熟悉……那是她的守护神。她曾经用了十年光阴去相守的神。然而此刻重来回首,已是三生。一步之隔,天人有别。萧音只觉自己脑中山呼海啸,无数激烈的情绪涌动,直欲喷薄而出。她的手重重按在玻璃护罩外,隔着玻璃看着黑色玄武岩上那几排刻着的文字,忽然间泪如雨下。“萧音姐姐?”艾美本来怒气冲冲要去叫父亲过来,此刻吓得怔住了,不知道为何这个神秘的女作家会对着那块谁都不认识的玄武岩上的刻文痛哭,只好小心翼翼地问,“萧音姐姐?你哭什么?别哭了……你、你认识上面写的字?”萧音隔着玻璃橱窗、凝视着碑文的字,脸色苍白而激烈。一时间似乎神思都涣散了。“嘘……别吵,让她好好看。”拉开艾美的却是饕餮,远远走了开去,饶过巨大的神像,直到大门旁、才对着旁边十八岁的少女龇牙一笑,“那是辟邪那小子写的——那小子本以为没人会看懂吧?才敢把情书写在大庭广众之下。平日里可真是杀了他都不会说出半个字的——嘿嘿,没想到我把织梦者带回到这里来、并让她觉醒了。”“辟邪的……情书?”艾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刻、刻在神庙的神像底下?”“希奇么?”饕餮却是不以为然,“对我们神袛来说、神庙就像自己的老家一样随便。乱涂乱写算什么?最多让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考古学家发愁去,我打赌他们打破头都想不出那居然是一首情诗——神谕情诗,嘿嘿……是不是啊,辟邪?”最后一句话,却是穿过了艾美的肩膀、说给大门口的另一个人听的。朝阳已经跃出了地平线,绚丽璀璨的光透过了博物馆大片的玻璃幕墙投了进来,映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一片晶莹如水——在那样虚幻的光与影中,宛如烟雾的缓缓凝聚,一个人形出现在水面上。“呀,辟邪?”艾美认出了来人,脱口惊呼起来。的确是辟邪——萧音姐姐的那个大脾气的助手。然而半年不见,这个人却似憔悴了许多,脸颊瘦削、眉间有了一道深深的刻痕,连以前那样沉静从容的眼睛里都满是烦躁不安。不过是半年的时间……怎么萧音姐姐和他都有了那么大的变化?“饕餮,原来是你私藏了古玉?!”那个凝聚起来的人对着饕餮厉声,表情古怪,不知道是悲是喜,“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我以为古玉和金琉镯一样、在惊梦那一刹湮灭了!”“啊,你终于不再问我‘到底想要干什么’了?你知道我最终想做什么了吧?”银发的邪魔却是微笑起来,深深弯腰一礼,“谁叫我那一次打架输给了你呢?没办法,我只好做一个好人了——这就是我做的第一件‘好事’。怎么,还不谢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辟邪却是执意追问,隐约有怒意。饕餮耸肩,冷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算我把古玉还你、以你那种隐忍沉默的脾气,会下决心拿它来恢复织梦者的记忆?一不做二不休,我先下手了——嘁,这段日子来,你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接近她……啧啧,不做不知道、做件好事可真是不容易啊……”猛然眼前一花,一拳打在他脸上,将喋喋不休的尖刻话语打断。“呀,别打架!”艾美惊叫起来,看到两个男子剑拔弩张地对视着,眼神如同电光火石交错,几乎随时随地都要大打出手的样子,“要打出去打!这里是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