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回想当时情形,虽然很大程度上,她不相信时光倒流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但是谁知道呢。她心中有怨,命运安排她重来,贺兰心中有憾,命运给她机会,谁能保证,陆靖华这样恨意滔天,就不会逆天改命?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她明知道贺兰袖不怀好意、贺兰袖说的每个字都不可信,却还是忍不住慌慌张张地去看沙漏。
她是在害怕,她害怕那个万一——
黎明的云彩和日色,记忆里的血渍与狰狞,之后、之后——她眼圈一红,始平王难免慌了手脚:“三儿?”
嘉语吸了吸鼻子,带上哭腔,有真有假:“表姐、袖表姐说前日皇后成亲大典上的意外,是我做的!”
始平王皱眉,脱口道:“荒唐!”且不说他的三儿从来都安分守己,和陆皇后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光说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这样一件大事,所需动用的人力、物力,根本就不是三儿做得到的。
事发之后,只差没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元凶,也没弄清楚事情经过,就只丢了个南朝细作出来顶缸,如何能扯到他的三儿身上了!
还贺兰氏指证!
素日里见她还算有分寸,谁想竟是这么个不晓事的东西!这等话是可以胡乱说的吗?这是恩将仇报!
莫非是有人指使?定然是有人指使!不然贺兰氏……贺兰氏也就是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闺中小娘子,知道什么!始平王眼眸里飞快掠过去一行阴影:那必然不是针对三儿,而是针对他,甚至是针对太后!
会是谁呢?
始平王这里反复揣测,嘉语又说道:“我当时就说不是了,怎么会是我?陛下大婚那日我都没出门,也没打算过来赴宴,要不是母亲叫我陪阿言走个过场,我都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我和陆皇后可没有过节,表姐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但是陆皇后就很生气,然后就动了手,她力气很大——”
看来嘉言勤练骑射倒是对的,三儿……始平王看着嘉语伶仃的手腕,心疼地想:三儿还是弱了。不过谁料得到呢,陆家这女儿养得也太糙了吧,好端端娇花一样的小娘子,一言不合就动手——这特么还是娇花吗,这是狗尾巴草吧!
“……我也打不过她,一开始就挨了好几下,后来袖表姐砸了一只茶盅——”
“阿袖?”始平王眉尖一敛,“你没看错?”
“我不是看的!”嘉语恼道,“哪里需要看,陆皇后两个手都掐在我脖子上,哪里还有第三只手来砸茶盅!”
始平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贺兰氏……她是被要挟被恐吓呢还是被收买了?他养条狗会冲他摇尾巴,他养只豹子能帮他打猎,他养了一个人,却反过来咬他一口!
咬他也就罢了,还咬他的三儿!
这时候想起从前种种,贺兰氏代替三儿和宋王定下婚约时候的眼泪,出宫回府路上,贺兰氏说三儿要杀她的委屈,还有再后来,回府之后,三儿的一再避让……始平王深吸了口气:这个人,是不能留了。
他总不能,让他的女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遇危险受委屈,如果眼皮子底下他都护不住她,岂不是人人都当他的女儿好欺负了!
至于宫氏……始平王的心思迅速跳了过去,决定以后再想。贺兰是个什么性子他或者不很清楚,宫氏他却是他拿得住的,她没那么多花头。
“……皇后捡了瓷片扎我,她扎得可狠,一扎一个血窟窿,我也躲不过去,就指着表姐能帮忙拦上一拦——就算我有罪,上头还有宗正呢,哪里就轮得到皇后来行私刑!我大声喊表姐,求她不要见死不救,可是她都不应我,直到……直到姚表姐赶过来,不知怎的,皇后又放了我……”
姚家那丫头,倒是难得机灵了一回,始平王想。他之前已经得了姚佳怡的口供,自然知道是姚佳怡搬起灯树砸了陆靖华的头,够果断,够狠,不愧是姚家的女儿,回头叫盼娘送点什么过去谢她。
“再后来,”嘉语断断续续地说,“皇后又和姚表姐动上了手……阿爷,姚表姐受伤了吗?”
她到这时候才想起来问。
“受了轻伤,不打紧。”始平王说。
“不打紧就好,”嘉语松了口气,又往下说道,“再后来……不知怎的,皇后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姚表姐像是吓到了,尖叫起来,震得我耳朵好痛,然后陛下就来了,然后小顺子……”
始平王微微舒了口气:“好了后来我都知道了……”
嘉语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看住空中,始平王瞧着她神色不对,一时急起来,喊道:“三儿、三儿?”
嘉语像是许久才缓过来这一口气,说道,“阿爷,我觉得像是……有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皇后……皇后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