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一座大城市陷落和遭到洗劫的时候,一位历史学家注定只能重复一些人云亦云的大灾难的情景:同样的情绪必然产生同样的结果;而当这类情绪不加控制地任其发展时,天哪!那文明人与野蛮人之间便没有什么差别了。
在一片含糊的偏执和憎恨的喊叫声中,那些土耳其人并没有受到对基督教徒滥加杀害的指责:但根据他们的格言(古老的格言),战败者都不能保全性命;而战胜者的合法报酬则来之于他们的男女俘虏的劳役、卖出的价款和赎金。君士坦丁堡的财富全被苏丹赏给了他的获胜的军队;一个小时的抢劫比几年的幸苦劳动所得更多。但是由于对战利品没有适当的分配办法,个人所得多少并不取决于他的战功;这样,原是作为鼓励勇猛的赏赐却被一些一见页面困难和危险就躲,只是跟着部队乱跑的兵油子暗中得去。对他们的抢掠行为的叙述既无任何趣味也无教益:他们掳掠的总数,在帝国已十分穷困的时候,一般估计共值400万金币;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威尼斯人、热那亚人、佛罗伦萨人和安科那商人的财产。这些外国人的股金在迅速的、不停的运转中增值极快:而希腊人的财富却都表现于无味地炫耀阔绰的宫室和衣着上,或者换成金条或旧币深深埋藏于地下,唯恐被政府为了保卫国家从他们手中要走。
对修道院和教堂的亵渎和抢劫引起了最悲痛的责难。那人间的天空、那第二重天、天使的落脚点、光荣的上帝的宝座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殿堂本身中,多少代积累下来的供品也都被抢劫一空;那金银珠宝器皿和装着神像的花瓶被极其邪恶地变成为人所用之物。一切在异教徒眼中稍有价值的东西在剥去上面的圣像以后,那些帆布,或木料便被扯碎,或打烂,或烧毁,或踩在脚下,或被极其恶毒地用于马厩或橱房之中。然而,这种亵渎神明的做法却是从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征服者那里学来的;而基督、圣母以及圣徒们从有罪的天主教徒那里所受到的待遇完全可以被狂热的穆斯林加之于偶像崇拜的纪念物上。也许一位哲学家,不但不会跟公众一起叫喊,而会说,在艺术趋于没落的时代,技巧并不可能比作品更有价值,而一大批新出现的幻境或奇迹将很快被教士们的狡黠和人民的轻信有所更新。他将会对那在这场大动乱中被毁或散失的拜占延图书感到更加真切的悲痛:据说有一二万部手稿失踪了;而一个金币就可买到10卷书;以同样的,对于一位藏书的神学家来说,可能仍嫌太高的,可悲价格买卖的,还包括了古希腊所产生的最伟大的科学和文学作品,亚里士多德和荷马的全部著作。我们或者可以高兴地想到,我们的古典文化宝库中的极大一部分无价之宝被安全地保存在意大利;并想到一个日1耳曼城镇发明了一种使时间和野蛮人的破坏都无能为力的技巧。
穆罕默德二世的入城从难忘的5月29日的第一个小时开始,发生在君士坦丁堡的暴乱和抢劫一直延续到当天的第8小时,也就是那位苏丹亲自胜利地走过圣罗马努斯教堂的大门的时候。他被他的大臣、军事将领和卫兵们簇拥着,他们全都(如一位历史学家所说)像赫耳枯勒斯一般强健、像阿波罗一般灵巧,并且在战场上全能敌得过10个凡夫俗子。这位征服者以满足而惊异的眼光注视着那与东方建筑风格迥然不同但无比辉煌的圆顶和宫殿的雄姿。在竞技场或at-上,他的眼光被一根三蛇盘绕的柱子所吸引;为了测试他的膂力,他用他的铁杖或战斧打碎了一头蛇怪的下腭,在土耳其人眼里这怪物乃该城崇拜的偶像或护城之物。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正门前,他下马走进了这座穹顶建筑;他对这座作为他的光辉业绩纪念物的建筑是如此珍爱,以致于在他看到一个狂热的穆斯林在敲碎那大理石铺的地面时,他伸出自己的短刀使他一惊并对他说:虽然所有的战利品和俘虏都赏给了士兵们,所有公众和私人的建筑一概归君主所有。在他的命令下,这座东部教会的主要教堂被改为一座清真寺:原用于迷信活动的贵重的可搬动的器具全被搬走;十字架全被推倒;原来布满图像和拼接画的墙壁全被冲刷、刮净,恢复了它原来的光秃秃的状态。就在当天,或那个星期三,uez,或传令人,登上了最高的塔楼,以1这里自然是指印刷术,以为印刷术是日耳曼人所发明是曾经流行一时的一种误解。‐‐译者页面真主和他的先知的名义,发出了ezan,或公开的邀请;阿訇对众讲道;接着穆罕默德二世在大祭壇上进行祈祷和感恩仪式,而这里就在不久之前还在最后一位恺撒的面前举行了基督教的神秘庆典。他从圣索菲亚大教堂前往那庄严而荒凉的、供奉着100位君士坦丁大帝的继承人的大殿,但是,这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已被剥夺掉一切皇家的气派。一种人生盛衰无常的凄凉思想忽然闯入他的脑中,他忍不住背诵了波斯诗歌中的一联优雅的对仗句:&ldo;蜘蛛在帝国的宫殿里织下它的丝网,猫头鹰却已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守夜歌。&rdo;
然而,在他没有确切知道君士坦丁的下场‐‐他是逃走了还是被俘了,或者还是在战斗中被打死了?‐‐之前,他的思想仍感到不满,并觉得自己似乎还未得到全面的胜利。两个禁卫军士兵声称有幸杀死了他,并要求得到奖赏:在一大堆尸体中,他的鞋上绣有金鹰的尸体被找到了;希腊人也含着眼泪辨认出了死去的皇帝的头;在公开展示了这一血淋淋的战果之后,穆罕默德为他的对手安排了一个较为恰当的葬礼。他既然已死,大公爵兼帝国第一大臣卢卡斯&iddot;诺塔拉斯便成了最重要的俘虏。当他伏在御座脚下请求献出他的生命和一切财宝的时候,&ldo;你为什么,&rdo;苏丹愤怒地说,&ldo;不用这些财富来保卫你自己的皇帝和国家呢?&rdo;‐‐&ldo;他们都是您的,&rdo;这个奴才回答;&ldo;上帝一直为您将他们保存下来。&rdo;‐‐&ldo;如果他真的为我把他们保留下来了,&rdo;这位专制君主说,&ldo;那你们又为什么还要劳民伤财、徒劳无益地进行殊死抵抗,不肯马上把他们交出呢?&rdo;这位大公爵说是由于某外族人的固执以及某些土耳其大臣的暗中鼓励;在这次生死攸关的会见之后他被放了出来,并得到免于处分和将受到保护的许诺。穆罕默德还屈尊看望了他的妻子,一位可敬的被病痛和忧伤折磨着的公主;他以最诚挚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后辈对长辈的孝心,对她的不幸表示了慰问。他对一些有身份的重要官员也都给与宽大处理,其中有几位还是他自己花钱赎出的;有那么几天他自称是这个被征服的民族的朋友和父亲。但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在他离开之前,他的一些最高贵的俘虏的鲜血便洒遍了竞技场。基督教徒们对他的这种背信弃义的残暴至今咒骂不止;他们对被处决的大公爵和他的两个儿子加以英勇的烈士的称号,他的死也被说成是因为他大无畏地拒绝让那位暴君拿他的两个孩子去满足兽欲。然而,一位拜占廷历史学家却无意中透露出了进行密谋、图谋自由和向意大利求援的说法:这种造反行为或许是很伟大的;但那些勇敢地大胆冒险的叛逆分子,自然死而无憾;我们也不应过于责怪一位征服者将他已不能再信任的敌人处死。6月18日凯旋的苏丹返回阿德里安堡,对那些基督教皇帝派来的卑贱的、无用的使臣面含微笑,他们从东部帝国的陷落中,已看到了自己即将灭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