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我浑身淋透了,只有工作服一件干净衣服可以换。再说,昨晚没来上班,我觉得过意不去。嘿,午饭还有什么东西剩下吗?我似乎记不起今天吃过什么了。&ot;
贝思责备地看了露安一眼,把一只手支在滚圆的臀部上。&ot;你要是能拿照顾这孩子一半的功夫照顾自己就好了。我的天,孩子,已经快8点了。&ot;
&ot;别唠叨了,贝思,我不过是忘了罢了。&ot;
贝思咕哝了一声。&ot;得,杜安又喝酒花光了你的钱,是不是?&ot;&ot;你真该离开那个狗娘养的东西,露安,&ot;弗兰基嘟囔道,&ot;不过,让我先替你踢烂他的屁股。那废物实在配不上你。&ot;
贝思扬起一道眉毛,那意思清楚地表明她赞成弗兰基所说的话。
露安朝他们瞪了瞪眼。&ot;多谢你们对我的生活做出的表决。现在行了吧?&ot;
那晚稍晚一些时候,露安坐在远远角落里的一个小隔间里,吃着一盘贝思给她搜拢来的食物。最后,她推开饭菜,小口小口地喝着一杯新煮的咖啡。雨又开始下起来,雨点打在餐馆铁皮屋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让她感到很安宁。她将披在肩上的薄毛线衫拉得更紧些,又看了看柜台后面的钟。离她当班还有两个小时,通常,她要是到餐馆来早了,她总是试图挣点加班费,但现在经理不允许她这么做了。影响盈亏结算底线,他跟露安说。啊,你就不知道我的日子需要什么样的底线,她当即回他道,但没用。不过还算好,他允许她带莉萨来上班。要不然,她根本就无法工作。而且,他支付她现金。她知道他这样做是在逃工资总额税,不过她倒也能挣够几个糊口的钱而不让政府拿走一点儿。她从来没提交过一张纳税申报单。她从来就一直这么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因此完全有理由认为自己不欠任何税款。
莉萨睡在她对面的婴儿睡篮里。露安为熟睡的女儿将毛毯掖得更紧些。刚才,她给莉萨喂了几口饭;女儿已经开始吃固体食物了,而且吃得很好,但她没吃完胡萝卜捣成的软糊糊就睡着了。露安担心女儿的睡眠不大正常。而且,每天晚上,在这样一个嘈杂不堪、烟气弥漫的货车站餐馆里,把女儿就放在那柜台下,她不知道以后是否会弄坏了孩子的脑子,损伤孩子的自尊心,或造成其他一些影响,就像她在杂志上读到或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样。这噩梦般可怕的担心究竟夺走了她多少睡眠,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而且还不止这些。一旦莉萨开始完全吃固体食品了,能保证始终有足够的东西吃吗?自己又没有辆车。老是要东拼西凑地找些零钱坐公共汽车、步行,或是在雨里奔跑。要是莉萨病了怎么办?要是露安病了怎么办?要是她有一阵子卧床不起怎么办?谁来照顾莉萨呢?她没有保险。她带莉萨到免费的县诊所打针、体检,但她自己已十多年没看过医生了。她年轻、强壮、健康,但这一切说变就会变的。谁能保得准呢。她想到让杜安试图弄清莉萨那数不清的日常所需到底有哪些,就忍不住想笑。不出两分钟他就会尖叫着冲进树林子的。然而,这可真不是件好笑的事。
望着那一张一合的小嘴,露安的心突然沉重起来,就像那停在餐馆停车场的半拖车一样沉重。女儿要完全靠她,而实际上她一无所有。每天离深渊都只有一步之遥,而始终又在一点点靠近。最后掉进深渊是免不了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她回想起杰克逊的话。&ot;轮回&ot;。她母亲。接着是露安。杜安与本尼&iddot;泰勒相似的地方太多了,她都懒得去细想。接下来是莉萨,她那心爱的小女儿。为了保护她,她都可以去杀人,或者去死。人人都说美国到处是机会,你只需打开机会的大门,但人们却忘了给露安这类人开门的钥匙。也许,他们根本不曾忘。也许,他们存心这样。至少在太抑郁沮丧的时候,像现在,她是这样看问题的。
她甩了甩头,摆脱这些想法,把两只手紧紧地绞握在一起。目前这样子想是帮不了她忙的。她拉过手提袋,取出速记拍纸簿。图书馆里的发现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6位中奖人。她从去年秋季的那个查起直到目前的为止,记下了他们的姓名及背景。文章还附上了每一位中奖人的照片,他们的笑容仿佛扩展到了整张报纸。从最近一次中奖开始向前数,中奖人的名字依次为:朱迪&iddot;戴维斯,27岁,3个孩子的母亲,靠福利救济过活;赫尔曼&iddot;鲁迪,58岁,前卡车司机,残疾,因工伤欠下巨额医疗费;旺达&iddot;特里普,66岁,丧偶,靠社会保障安全网提供的每月400美元生活费维持生活;兰迪&iddot;斯蒂斯,新近丧妻,带一子,最近丢了装配线上的工作;博比&iddot;乔&iddot;雷诺兹,33岁,纽约女招待,据报道,中奖后,她放弃了在百老汇当明星的梦想,去了法国南部
学绘画;最后还有雷蒙德&iddot;鲍威尔,44岁,新近破产,搬入一家收容院。
露安往后倒在椅子里。还有露安&iddot;泰勒,20岁,单身母亲,一贫如洗,未受过教育,前景黯淡,没有出路。她与这穷途末路的一群吻合极了。
她只调查了前6个月。这样的人还会有多少?能写出动人的故事来,她不得不承认。穷困潦倒的人中了头奖。老人发了新财,年轻人突然有了灿烂的前景。所有的梦想都成真。杰克逊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总有人要中奖。为什么不能是你呢,露安?他那平静而沉着的声音在向她召唤。实际上,这两句话在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她感觉自己正从一座虚幻的大坝上往下滑,下临的深水里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她不能肯定。未知的命运既叫她害怕,同时又吸引着她,强烈地吸引着她。她看看莉萨,脑子里浮现出这样一幅幻象,挥之不去:女儿在一处肮脏的活动住房里长大成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年轻人团团围住,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