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们每次幽会都是在拥抱亲吻窃窃私语中度过,没有逾越那条严格的界限,虽然每次在相会前展下决心把她占有,可是每到难以克制时,反倒冷静了下来,不愿给我的女神带来不敬和损伤。……但我总是热切如焚地企盼着那个令人醉狂的时刻的到来。
&ldo;机会终于来了,我们的高炮集火射击,打中了一架f‐105雷公式战斗轰炸机,敌机在大约四千米的上空爆炸,飞机残骸和被击伤的飞行员飘落在莽莽丛林中,当地军民欢呼雀跃,拥进山林,去搜寻飞机残骸和那个生死不明的飞贼。我和阿娟好像有一种心灵感应不约而同地跑在了一起,真像是鬼使神差。
&ldo;越南的丛林深不可测,如果一个人偶然误入,那就是无法逃脱的迷宫。可是,我和阿娟在一起,就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天堂。亚热带的植物群落呈现出千姿百态,我们便是这片蔚为壮观的绿色天地的主宰。
&ldo;阿娟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低声和我说,&lso;我带你到我们的家里去,我们将永远在一起,……&rso;我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也不明白她说的&lso;家&rso;的含意,我们在林莽里蹒跚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就来到了一个山谷,这里有一所废弃的竹屋,无法预测竹屋的主人的命运,从屋基上长的茂密的荒草,可以判断出两年以内没有住人。繁枝茂叶织成的天幕,冷漠地悬罩于门窗之上,使人感到走进了一个鸿蒙未开的原始时代,丛林的闷热和湿气使我感到昏晕。阿娟勇敢地拉我走进去,一把扯开半枯的山草,露出一张竹床。……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竹床下有几个坛罐,还有几听罐头,还有可以升火做饭的三脚铁架和一个煮锅。……
&ldo;我不由震骇地倒退了一步,问她,&lso;这是你……&rso;,阿娟喜气洋洋地说,&lso;是的,我们不是说过咱们要有一个家吗?……&rso;我很难想象出一个17岁的少女竟然单独进入丛林找到这个竹屋,并且把必须的生活用品一次一次搬运进来,……我已经忘掉了身外的一切,疯狂地把她搂在怀里,亲吻着她,因为抱得太紧,使她发出低低的呻吟,我们已经把国家、部队、公路、桥梁、机场、家人等等,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好像那是前几个世纪的事情,眼前才是一切。
&ldo;我们在爱的昏眩中喃喃而语,但愿此时此刻永留不逝。我们终于被搜寻飞机残骸的人们的互相联络的呼叫声唤醒,也当作搜索残骸的样子走出竹屋之外,阿妮竟然没有忘记用半枯的荒草把那张竹床掩盖起来。……
&ldo;寻找残骸的人们从竹屋附近走了过去,我们只听到喊叫声却看不到人影。但是,它却把我唤回到现实中来,一种无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阿娟注意到我心绪的骤然冷落。立即安慰我说,&lso;在山林里迷路是常有的事,咱们就算迷路吧,几天之后再走出山林有什么奇怪的呢?&rso;啊!阿娟,这是一个多么真挚、勇敢而又聪明精细的姑娘!我们在这间蛮荒乃至凶险的竹屋里,体验到了人生的伟美和生命的瑰奇。……&rdo;
乔文亚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我想,他已经感觉到没有必要再讲那两天两夜两人相亲相爱的经过。我正思索,在这种情况下,怎样才能挽救这一对堕入爱河即将淹死的人,我想为他们设计出上、中、下三种前程,供他们选择。
&ldo;黎老师,你刚才提到我和阿娟是异国之恋,这倒是个文学的好题目,&rdo;乔文亚的声调变得苍凉起来,&ldo;不管我们的爱情是悲剧还是喜剧,在我看来,它都是美好的,为祖国而战,马革裹尸,那是一种壮烈之美,难道莎士比亚的《罗蜜欧与朱丽叶》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不也是一种悲剧之美吗?它获得多少青年男女强烈的共鸣啊!……&rdo;
我听了,心头不由一凛,这个乔文亚果真要决心制造一起自杀的悲剧吗?我立即反驳:
&ldo;那是小说!&rdo;
&ldo;可是,人生可能比小说更为强烈!&rdo;乔文亚为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辩护,&ldo;我想,这也许是一种天意的安排,它让我在异国他乡,在炸弹轰鸣战火燃烧的土地上碰上了一个黎氏娟;它又让我碰上一位作家,将来他会记述我们纯洁的超常之爱,让我们的音容笑貌长留人间。……&rdo;
我苦涩地笑笑,觉得不可思议。此时,外面风雨突至,公务员披着雨衣来给我们送水,我站起来,走向窗口,这是我到越南之后的第一个风雨之夜,只听着近处山崖上的草木狂啸低吟,其他全都沉落在黑暗里,化成幢幢幻影,我想到了施工现场和高炮阵地,战士们在这异国他乡,在这大自然的广施暴虐中,他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呢?而这个乔文亚却在痴人说梦。
&ldo;那天夜里,也是这样的大雨,&rdo;乔文亚又沉入美好的回忆,&ldo;那间竹屋善心地维护着我们,如果在平原上,那间摇摇欲倾的竹屋早被暴风吹上天空,像风滚草似地满地翻腾,可是周围的密林和藤萝掩护着我们。这一夜,我们充分体验了炽烈的人性的力量,完成了人生庄严的启蒙,在这一夜,我们恍惚地感到了灵魂的净化,阿娟一直喃喃地说,&lso;让我们这时一齐死吧,我们就永远不再分离也永远占有我们的幸福了!&r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