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晚,我在c黄榻上辗转了半天才勉强入睡,脑中恍恍惚惚,只有洁白丝帕上一针一线绣着的&ldo;碧&rdo;字,像扎在了心口,挥之不去地疼痛着。梦里还在疼痛,疼痛地抓着那条丝帕落泪。德寿宫前的莲花池,是我最流连的地方。轻轻漾着的水面,敛住了一天的清澄月光,连月亮都在粉白的睡莲边摇荡,像谁在幽幽叹息。往年最珍爱的白莲早已凋谢,再盛开时,也已不是原来的那一支。坐在汉白玉的石桥边,执一杆竹笛,吹彻了水间月影,碧莲清香,也吹得自己一脸凉湿。抽出丝帕,擦拭着白天不肯流出的泪水,看着那水碧丝线亲绣的&ldo;碧&rdo;字被洇湿,正在出神时,那边传来了喝杀声。抬起头,还未及察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池畔的阴影中窜出一名蒙面的男子,剑光凛冽,劈面而来。惊呼,丝帕掉落地间时,我的脖中凉凉的,却没有感觉出疼意;那人只是握紧剑比住我脖颈,一双微凹的黑眼睛煜煜生辉,却泛着比流水更冷的寒意。我不想死,也不想成为这人的人质,成为维护南楚皇家利益的牺牲品。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指住莲池,低声告诉他:&ldo;会水么?躲水里去,我引开他们。&rdo;那人迟疑地盯着我,眼底的光辉时明时暗,变幻不定,忽然便撤开了宝剑,却将我的手臂一拉,迅速将我往怀里一带,紧紧拥了一下,在我耳边道:&ldo;我相信你。别哭了!&rdo;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中略带疲惫,却又莫名地柔和着,如此时……缓缓泻下的月光,与他高大的身形和满身的杀戾之气极不相衬。没等我从他突兀的举止中回过神来,他便放开我,悄无声息地步下莲池,让水面将他淹没,连异样的水纹也很快在微风拂拂中消失。我定定神,不等追赶过来的宫廷侍卫走到近前,便赶过去叱责:&ldo;你们在瞎嚷嚷什么?太后娘娘玉体违和,刚刚睡下,惊动了她你们担待得起么?&rdo;领头的侍卫认出是我,吃了一惊,急忙解释:&ldo;刚有刺客奔过来了,我们正搜查着,一定安静着,不惊动太后。我四周一望,皱眉道:&ldo;哪里来的刺客?我刚一直在这桥上,没见有人影经过。&rdo;&ldo;那就一定没去太后宫中了!&rdo;侍卫们即刻陪笑着,只在莲花池附近糙糙查看一番,便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追去。我只觉刚才那刺客身上的血腥和汗水似乎沾到了我单薄的素衣上,生怕这人再从水中钻出,又对我无礼,眼看着侍卫们离去,立刻奔回了德寿宫。我没有再去查看那刺客的动静,也没顾得上去拣回那条绣着&ldo;碧&rdo;字的丝帕。第二日打听时,刺客早就脱逃了,而我的丝帕也消失了。再次从梦中的回忆里惊醒时,听着身旁雅意均匀的呼吸,我还在疑心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那刺客居然是大周的康侯唐天重?他还拿着那条丝帕锲而不舍地寻找着我?算一算,都是快两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十七,还记得月下抚笛,懂得思念和落泪;如今我十九,却连落泪都不会了。我只会好脾气地浅浅微笑着,冷眼旁观楚帝的荒唐无耻,杜太后的悲愤无奈,楚皇室的分崩离析……直至在新的皇朝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僵硬的微笑和我看不出本色的容貌一样,已与我如影随形。恍惚了好一会儿,黯淡的窗纱已透出清亮的光线来。雅意半醒不醒,迷迷糊糊地问我:&ldo;清妩,是不是做梦了?晚上翻来覆去的,连我都给吵得没睡好。&rdo;我含糊应了一声,她打个呵欠,侧过身又闭上眼睛。我看她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起c黄梳妆。有唐天霄的暗中照应,静宜院外面看来虽陈旧,但我们卧房内的陈设还算精致。妆台上的铜镜一尘不惹,在晨光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面容。尚未涂上当年杜太后令人为我配制的秘药,我的肌肤细腻柔白,五官精致,尤其一对不需描画的远山眉,修长舒扬,自有韵致。应该也算是美人了,能为自己和他人招来祸端的美人。可惜了一双眼睛,少年时灵动如溪泉,如今却已空空洞洞,像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井。仿佛又听到有少年在温文地轻笑:&ldo;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妩儿,人都说你的眼睛会说话,可我瞧着,你的眉也会说话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