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怎么样?”递出最后一根针后,化身小吉的朝露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好在这声音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能够听见。
“难说,你用灵力顺着针下去试试吧,看能不能寻到她的意识。”柳雁雪答道。
朝露照做了。只见拇指猴一个机灵跳到后颈最靠外的一根针前,将之用双手紧紧抱住,差点将全程观看的柳氏二人吓得叫出声来。
灵力顺着针尖慢慢向下,就像举着一个火把,在那全黑的世界里,寻找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了的人一样。
“阿瞳?”她轻轻的呼唤着,生怕声音大了,人会被吓跑,却又怕声音小了,人听不到。
“阿瞳?”出去的呼唤,带来的,却只是那无尽的回声。
“阿瞳?”朝露慌了,怕了。
“阿瞳!阿瞳,你在哪儿?你……醒醒啊,我是朝露,我来……我来寻你了。”
“阿瞳,求求你,应我一声好吗?我……我好怕啊。这一个多月来,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怕,怕他们没能救下你,怕你伤得太重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我悔啊,后悔当时自己怎么就没能多留意一下呢?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跳下去呢?甚至后悔……后悔……我为何要干涉你的……他……你父皇他……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若是没有我,你就不会这样了。”
“阿瞳……”
啪嗒,一滴泪,在柳氏二人看不见的角度,从“柳露”眼角流下。“柳露”愣愣地擦了擦眼角,目光复杂地看着紧紧抱着银针的那只拇指猴。
柳雁雪清楚,这一个多月以来,每一日于女儿来说,都是煎熬……
即便是主动分享了身体的控制权,但身体主人的情绪,还是盖过了柳雁雪对之的操控,她有些控制不住女儿的眼泪了。
就在这时,忽然,在那只剩下黑色的世界里,出现了一缕光芒。
“朝……露?”那光芒闪了闪,“是你吗,朝露?”
与此同时,自入宫以来从未睁开过的眼睛,露出了它那美丽的瞳仁。
“醒了!!露儿醒了!!”
“快去告诉陛下,露儿醒了!!
“殿下醒了!永安公主殿下醒了!!”
……
第90章第90章
冷瞳苏醒了,可苏醒的却只是意识,而不是完整的身体。刚开始的几日,她还以为这只是昏迷过久的缘故,可等到第五日她还是完全无法挪动腰部以下包括双腿后,她彻底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瘫了。即便柳雁雪与朝露都从未当面说过,她也明白了自己有可能,极有可能接下来的大半辈子都无法再次站起来。
“柳露”因为身为“男子”需要避嫌,在那之后就只是将药单与行针交给太医院,除了两三日一次入宫诊脉外,剩余的上药行针按摩之类需要接触到“公主殿下”身体的活,则都由宫里的女医官负责。两人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明明住在同一座城内,却日日不得相见,即便见了,也得装作生疏的痛苦。若不是朝露时不时化身拇指猴,于夜间偷偷闯入永安宫陪冷瞳消磨时光,冷瞳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这闷闷的皇宫逼疯。
当然,足以让冷瞳内心煎熬的并不仅仅是与朝露的“分居”,还有贺昆榉与柳雁澜。冷瞳不傻也不冷血,她从包括自己身下这个陛下连夜派人打造的唤作“轮椅”的物什等等细节中都可以看出,帝后二人是尽了全力想将这二十年丢失的父女母女关系弥补,可有些东西,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并非“补救”所能挽回的。
从冷瞳苏醒那日起,贺昆榉几乎是将永安宫当做了半个御书房,每日下了朝便会令人将奏章都搬来冷瞳的屋里处理,自己一边在这儿自言自语地批注着,一边还不忘扔上几本给冷瞳,美名其曰“帮帮忙”。皇帝的心思,冷瞳并非不懂,他无非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行动不便的自己尽快熟悉政务罢了。
到头来,贺昆榉还是坚持着那“二十年计划”,打算一步步地将“本就属于冷瞳的”,都给她。只可惜,冷瞳对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毫无兴趣。贺昆榉要帮的忙,她会一声不吭地帮,可贺昆榉苦口婆心的教育与叮嘱,尤其是对朝局的分析对灵族后患的预测,冷瞳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至于柳皇后柳雁澜,她则每日用膳时间都会来到永安宫,挥退宫女太监,陪着冷瞳默默地用完膳后又默默地推着冷瞳去御花园散步。散步时,她会自言自语似的说些什么,一会儿是她自己小时候在柳家的趣事,一会儿是年轻时与陛下的美好记忆。她并不忌讳谈起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也并不介意提起照顾了冷瞳十年的“阿娘”的名字,她会讲自己与冷氏是怎么的看似主仆实则情似姐妹,又会讲起二十年前她的挣扎,她的错误。
无论她是哭,是笑,是感叹还是道歉,冷瞳都只是默默地听着,一句话都接不了。而她也好似并不介意冷瞳的这种沉默似的,格外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母女时光”。她也并不会催促着冷瞳唤她“母后”亦或“阿娘”,即便冷瞳清楚,她有多么地渴望这么一声呼唤。
这大半个月来,冷瞳从未直接唤过贺昆榉与柳雁澜。行礼时,她往往是刚开始做动作就被阻止了,而平日聊天时,她也总是那个偶尔“嗯”上一两声,其余时间基本只听不开口的。
她从未唤过二人,是因为她不晓得该如何唤。她清楚二人心头的愧疚,她也并不恨他们,因为从始至终,这对帝后夫妇与她来说都只是陌生的上位之人罢了,她与他们离得很远,她不求他们什么,所以,她不会恨也没有理由没有必要恨。可她也清楚二人心头的渴望,她不恨他们却并不代表接受了他们作为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