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真有点神经错乱了,竟然觉得这也未必不行。
因为比起什么学科难度,什么学位专业,他人生目前“最大的难题”显然更应放在第一位。
至于读研这码子事,于他本就是锦上添花。
他从没有一门心思全放在这上面,更不是非读不可。如果是要兢兢业业地去准备考试,他多半早就算了。
不过是大三暑假不想回家,才报名参加了夏令营,结果并不费劲就拿到了推免资格--没办法,他太会招老师喜欢,专业能力又过硬,人模人样还低调正经,看着就品学兼优。这种水准的学生好带又容易出成绩,别说本专业,就连其他专业导师都想招揽过去。
所以他心知,以他的条件,还是拿着推免资格,即使去跟东古语系的本科生们竞争,也不是就没有胜算。
还有一天。推免生填报志愿只剩一天。
时间越急迫,少荆河的思绪就越像坐上了一辆没有刹车却又在下坡的车,明明知道此车风险等级极高自己不宜上不该上不能上,但那坡下旖旎的风光又无端端地吸引着他,让他收不住地展开畅想。于是便一路向下颠簸着失控滑行。
他站在a大著名的人工湖边,如老僧入定,从日暮站到天黑,又站到熄灯将至。终于在最后的时刻,他冲回宿舍,登录网页更改了志愿。
至此,本年度的推免生志愿填报全面截止。
48小时后,审核通过。没多久,他陆续拿到了所有志愿的面试通知。
然后,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的面试通过。
那一年的b大东古语系,本科一共五人,有两个拿到offer出国读研,一人选择工作放弃考研,一人跑到了c大东古语系,结果报考本校本专业的就只剩下区区一人。
而b大东古语系的招生名额规定是至少两个。在同样是外校的报考生里,少荆河几乎没有对手。
甚至在面试的教授们脸上都有藏不住的惊疑,问题基本上都在围绕着他为什么要来报考东古语系打转。
少荆河的理由不用说,自然条条都冠冕堂皇。
从东古语古老的历史扯到喀特人曾经缔造的风光,从语言学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到目前整个中亚语言学研究的现状。几乎没有触及他不熟悉的专业深度,但又展露了他对于该专业充满忧虑的情怀,和愿意与它同甘共苦的坚韧决心。
b大外院的教授们当场就流露出了欣赏的目光。在东古语如此凋零的报考现状下,这位各方面表现都堪称优秀的同学的出现不啻为一支烛火,煌煌地照亮了专业的前路,预示着无论多么艰难困苦,东古语这个古老的语种也终将还能星火相传。
教授们是十分之满意,然则少荆河却只有不安又失落。
不安在于他一直担心面试时面对梁袈言,会紧张到影响他的发挥。
失落则在于,这一场面试,身为东古语系唯二的硕导之一,梁袈言并没有出现。
他来之前就花了几乎全部的时间和精力研究东古语的前世今生,硬是啃下了中外所有找得到看得懂的专业论文,背下了大段大段的专业知识和研究成果。几个大夜熬得满眼通红,头昏脑胀,比准备高考还尽心百倍,只为面试时不在梁袈言面前出丑。
可是梁袈言没来。
少荆河本来揣着份想见又怕见的心情,结果一进到面试教室看到在座的五个教授中并没有梁袈言的身影,忐忑立刻化成了一股巨大的失落席卷了他。以至于整个过程中他的心思都出走了一半,脑子空白了大半,所发挥出来的不过准备的三四成而已。
当然,专业的两个硕导只来了一个许立群,剩下的全是b大外院的其他教授,连院长都来了凑数,这实在也有点不对劲。
面完出来,在回学校的路上他就上了b大的校园论坛和贴吧。
当时的b大舆论阵地上还很平静。没有人关心梁教授为什么不出席推免生面试,也没有人好奇为什么一个一向依靠高学历才好找工作,所以往年几乎全员升本校硕的东古语今年本科毕业生几乎走了精光。
一切都像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10月底,他差不多是同时拿到了a大和b大所填三个志愿的全部预录取,而他的选择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推掉了两大名校的葡语系资格,确定要去念东古语。
这个决定出人意料到连系主任都找了他谈话。
他当然照旧堂堂地搪塞了过去,但心里的不安却在日益扩大。
他感觉自己正奔向一个一片黑暗的方向,看不到底也摸不着边,前途未知得他几乎可以现在就做好走不下去要半途而废的心理准备。
但如果他不去,他又几乎能看到自己往后的日子会一直充斥着一个巨大的空洞,让他无数次地回首,扼腕遗憾。
这就很像买东西。原本有个东西放在你面前,你想要又犹豫,正处于可买可不买,不买占大半的阶段。忽然它打折促销大降价,一下降低了你取得的门槛。于是你生出不买太可惜的心思,但是不是真的需要依然是你考量的标准。然后,你花了一个晚上说服自己,理由不外乎过了这村没这店,反正也不贵买了也不亏,万一有用呢等等。然而,当你终于下定决心去下单,付款的一刻,赫然跳出“商品已售罄”……
!!!
--十个人九个会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