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个词这样敏感,知道张院长于他,有着亦师亦父的深厚感情,低呼了一声:&ldo;怎么了?&rdo;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冰凉沁醒,&ldo;师母早不让他再看书了研究了,身体吃不住,天天在医院躺着,可就是不愿放下笔。医生也说了,就算身体可以,他的眼睛也……&rdo;
林颉峻是张院长的得意门生,从本科生到现在,一直跟着他进行课题。老夫妇并没有子嗣,喜欢他的天赋和人品,于是待他如亲子。可是再伟大渊博的导师,也抵不过&ldo;岁月忽已晚&rdo;这句话,终于还是无力再进行下去。而林颉峻能做的,只能继续的在这些导师的心血中继续探索下去,而不让它终结流逝。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什么话,君莫没有听清,她觉得忠孝两全真是个很大很大的帽子,却被带在了自己的头上,她头痛的想,为什么一模一样的痛苦,她要承受一遍,他也是一样。
回过神来,早已过了寝室锁门的时间。林颉峻突然说:&ldo;那就去我那里将就一下?&rdo;
大学四年唯一的一次夜不归宿,她低头快步走着,生怕遇上什么熟人。一直进了门,才松下一口气。他住得简单,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三大柜的书。不过一张床而已,君莫鼻子有些发闷,只说:&ldo;我睡沙发吧。&rdo;
林颉峻微笑捏了捏她的脸,&ldo;这怎么行?&rdo;暖气上水后烘得人昏昏欲睡,替她在床上铺好,说道:&ldo;你先睡吧。我再看看书。&rdo;
君莫就从被子中探出头来,看他的背影,恰好将台灯的灯光遮去了大半,让人觉得安心而笃定。她迷迷糊糊闭上眼,隐约间似乎觉得他走到身边,低头长久的看着自己,于是睡得更好‐‐大约是作为从这一晚之后常常会有失眠的安慰吧。
第二日去办公室销假,辅导员地给君莫表格,告诉她保上了研。君莫盯着表格看了许久,辅导员取笑她:&ldo;可以双宿双飞了。&rdo;
她猛地惊醒,推开表格:&ldo;对不起老师,我弃保。&rdo;
君莫利落的转身,直奔车站。大四的课可有可无,她没有请假,背上书包便去旅游,狠狠地将周围的景点玩遍。她将手机关机,到了一处地方用公用电话给家中报平安,却只是怕那只属于他的铃声响起。
她人间消失了那么久,知道觉得自己足够坚定去问林颉峻那个问题,便坐上火车,怀中抱着肯德基的全家桶,将自己塞得满嘴留油。
君莫就这么背着包,风尘仆仆的在他宿舍门口等他。她记得自己坐了很久很久,手脚早已冻僵。然后他出现,看了她足有十秒钟,似乎是望向一件珍宝。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将她搂在怀里‐‐却明显感到了她的抗拒。
君莫抬起头,简单的说:&ldo;我爸妈让我回家工作。&rdo;她避开他的目光,茫然的盯着他的嘴唇。其实只是给目光找一个停滞之处罢了,她知道他的答案‐‐如果不是自己所料想的,那么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子了。
君莫微笑,不错,这就是她一直喜欢的人‐‐他不是不重感情,他那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所以才徘徊踌躇。留在学校,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只是他背负的,又岂止只是她的感情。她一步步的退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荒唐起来,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呵,多么&ldo;巧合&rdo;时机,否则,她向来撒娇的手段,家中只能顺着她的意。
只是,这个念头,她早已想都不敢想,大概潜意识中,最不能接受的,还是亲人的生死离别。甚至听到&ldo;巧合&rdo;这个词,她都觉得有负疚感。
他沙哑着声音说:&ldo;你等我……&rdo;君莫很快的打断他,她想笑嘻嘻的说,只是话到出口,却还是带着难以克制的哽咽:&ldo;我不等……你别难为自己。&rdo;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知道自己说得没错,他说不出的,便让自己全部说出口,这样,至少将来后悔的只是自己而已。
后来林颉峻这么凶狠的吻她‐‐他向来待她如一块精致而易碎的玉,小心的呵护,即便是亲吻,也只是温柔的掠过她的唇瓣‐‐他们都觉出了微甜的血腥味,残忍而绝望。
他们的分手在学校引起了不少议论。不少是低年级的师妹,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身边的朋友却无法安慰她,她那么小心的藏匿起自己的痛,不让任何人去轻触。她早出晚归,每天窝在图书馆,看书也好,睡觉也好,目光总是沉沉,倒是不见失恋人常有的消瘦‐‐她总是很期待每天吃饭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她可以什么也不想,她变着花样好好对待自己‐‐炒菜,火锅,自助‐‐倒显得略胖了一些。
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君莫觉得心灰意懒,很长时间都不能原谅自己,用吻来结束,这样的句号只能让自己更眷恋。那年放假,她回家去见徐总,是爷爷的忘年交‐‐很喜欢她,她便图省事,定下了工作单位。连简历也只投了这一家。
大四向学校请了假,写完论文便开始正式实习。最后抽时间回学校取毕业证书,远远看到他一眼,忙忙的别开眼去。回来的时候就听说院长眼疾加重,而他也忙着整理导师以往的学术论著,忙得更是厉害。
这么多的变故呵……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平时,这么快的变化放在十年中让她去接受也很困难‐‐可是事实证明人类的精神愈合能力还是有无限的弹性,君莫惊讶自己全然承受了下来,依旧不咸不淡的过自己的日子。
电视已经演到了癫狂的男主‐‐君莫突然佩服投资方的勇气,她记得那个演员不是已经到了演父辈的年纪了么?可是和青春似鲜花怒放的女孩在一起,却是极协调的‐‐她感叹老男人的目光,睿智和洞察世事的豁达。君莫似乎回过神来,察觉出饿了‐‐她失笑,这是自己开始自动的愈合的信号了,那一年去酒店报道,徐总看着她大跌眼镜,居然胖得只能穿上工作制服的l号,她很不好意思‐‐记得当时徐总意味深长的说:&ldo;还是别去前台了吧。&rdo;
片尾曲苍凉得让人心惊胆颤,窗外大约狂风呼啸,听起来似极虎啸,一下下撞击君莫的心:
离别在眼前,
回头望我伶仃形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