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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2页)

从何敬真上神山到逃出来,中间隔了将近三年,这三年中,昆仑应该是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什么指望都没有,然后终于堕入了不再抱有指望的黑暗当中。他和周师兄不一样,周师兄与何师弟聚少离多,距离产生误解,总以为何师弟是可以水滴石穿的,但昆仑不一样,他曾和何敬真那么近的在一起过,捧在手上,含在嘴里,什么模样都让何敬真看过了,可是年少时节的何敬真还是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约从那以后,昆仑觉得&ldo;说&rdo;的意义并不大,所以他选择了不说。

再说何敬真。

之前在回复某位童鞋的时候我说过,何敬真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但我理想中的人,他从来就不是个完人。他有着凡人的喜怒哀乐,纠结烦忧,区别可能只是在物欲上不那么明显。何敬真无父无母没有亲族,身边人来人往,世事常无常。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极度自私,那就会走向另一端。昆仑之于何敬真是那样特别,他自始至终没办法彻底把他从他身上割出去,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ldo;缠到如今,还能如何?&rdo;,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只能是昆仑。

最后说说周师兄。毫不讳言的,我喜欢周师兄。他把师兄和帝王这两重身份处理得很巧,不是好,是巧。做为帝王,他急了会用关陇乡话骂人,但只要说得对,他在大爆发之后还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忍回去,憋回去,直到天下大定。他的深心和私欲,从来不会真正影响大局。他是帝王。帝王和师兄是一体两面,他首先完成了帝王,然后想通过帝王去完成师兄做不成的事。可惜,就像吕相说的那样,人和人之间,最难求的甚至不是人心,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缘法。何敬真与周行逢,有缘无分,情深奈何?

何敬真半生漂泊伶仃,终有归依,尘埃落定,未尝不算一喜。

番外:报答平生未展眉

第93章番外一

天宁十五年九月初,吕相病倒。到底六十有八了,受了点风寒,饮食不那么经心,病就一日日沉重起来。那时候皇帝正在谋划着扫平北戎,什么都预备好了,就等着皇帝一声令下,军旅就要北出宣平关,打大仗,开疆拓土,立万世功业。

吕相自知时日无多,就上了一封折子,委婉的劝皇帝少用兵事。折子上说&ldo;陛下一统汉土,荡平西域,开疆拓域,其功泽四海利万世,亦已足矣。&rdo;。意思就是说,周朝国力虽强,但也别这么来回折腾。他也知道皇帝心里那个结,那块伤,轻易不能碰,一旦碰到了,或是有个针尖大的头绪,他就不是帝王了,是个找心上人找疯了的普通男人。这回也是,不就是模模糊糊的有那么条线索,说那人可能在北戎落脚,没影的事儿,皇帝就要大动干戈,疯魔得很。反正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君臣之间总有些掏心窝子的话要说,自己病得起不来床,只好劳皇帝的驾,请他亲赴自家小洞府一叙。

皇帝是晚上来的,白天忙政事,忙着把脑子填满,省得一空下来就想旧事,想得黯然神伤。

吕相见他来了,挣扎着起来要行君臣大礼,皇帝把他拦下了,示意他好好呆着,别动弹。

两边一坐一躺,良久无言。吕相拖不起,他先说话了:陛下,有些事儿,该让它过去的,就得让它过去……何敬真这事儿,臣知道您有话要问,也知道您留臣这么些年,就为了这天,臣跟您说实话的这天。……您不信臣十四年前说的话,不信臣没和任何一方勾连,也不信臣不知道何敬真的下落,到了今天,人之将死了,再请您过来一趟,还是那时的那些话,臣当真不知道半道上劫了何敬真的那伙人到底是哪路人,究竟是门阀的余孽,还是西南那边的势力,也不知道何敬真到底是死是活。臣要说他已经过去了,您一定不愿意听。可有些事,不认也得认。……十一年前,萧老给您来过一封信,打那以后您就派人盯牢了春水糙堂,十一年过去了,有消息没有?还是没有。臣知道您的心思,您在想,好歹还有最后一条路。若是萧老殁了,三个徒儿一定会回去发送他,为他守孝。如果那人还活着,得了信必定要去。这是您唯一的一次指望了,也是希望最大的一次指望……臣说的没错吧?

皇帝仍旧沉默,不接他的话茬儿,但他知道他在听,而且,自己没说错,皇帝就是这么个打算。

&ldo;陛下,臣斗胆问您一句:十四年过去了,您还这么找那个人,为的是那个人本身么?还是仅只是为了那份负疚?是为了把那人弄到手,还是只想知道他还在就可以了?&rdo;

&ldo;有分别么?&rdo;皇帝好不容易接了话,语气却不好。

吕相猛咳一气,好不容易止住了,哑着喉咙说,&ldo;您是聪明人,这当中的分别应当不用臣明说。……何敬真这事儿,臣只承认做得不够周全,不承认是存心做下这么个结果。臣心中有愧,但没有鬼。张晏然是做宰辅的料,都是被臣带累的,您把他放到兴田,那是大材小用了。这十多年里,臣和您提了多少回了,您就是不愿……臣死之后,还望陛下能不计过往,起复张晏然。咱们君臣相处一场,几十年风雨,多少光影明暗都走过来了,到了如今,臣业已油尽灯枯,跟不了您多长时日了,往后,还请陛下好自为之。&rdo;

这话说重了。为臣的让主子&ldo;好自为之&rdo;,这是犯了忌讳的,但他不能不说,再不说,这些话就只能带到坟墓里去了。

人活一世,来去匆匆,总也逃不过一死,看开了,也就这么回事。临了,若说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皇帝的这份深心,会否影响天下大势,会否因私而损公,好好的一盘棋,会否给他下坏了。所以么,好话歹话都得摊到台面上来,做了三十二年的右相,得把最后一分心意尽到了。他吕维正可能说不上鞠躬尽瘁,但死而后已确实做到了。皇帝听是不听,他从前管不着,现在也管不着,以后就更不用说了。

还是有点儿可怜他,这位高处不胜寒的帝王,每日埋首政事,费心费力撑起家国天下,却没有一日是真快活的。他心里记挂的那个人生死不知,去向不明,极有可能已上了九天或是穷了碧落了,但他不肯认,有什么法子呢?事到如今,只能指望那最有指望的一条道了。但看萧老寿数如何吧,八十多了,估计也没几天活头了,若他殁了以后,那人还不来吊祭,皇帝也该死心了吧。

天宁十五年十月二十三,吕相卒,卒年六十八。皇帝为其罢朝两日,以三公之礼治丧,灵柩运到了皇帝陪陵安葬,也算享尽哀荣了。

三天后,陶元侃为吕维正做了传,这位硬骨头史笔反了常规,把吕维正放在了正传里,没放进贰臣录。他在正传的末尾做了评点,说吕维正&ldo;忠诚耿直,犯言直谏,心不存私,虽有微瑕,然瑕不掩瑜,亦属难能可贵。&rdo;

生前身后,千秋功过,也不过就是史笔下的寥寥数语。

天宁十七年十一月初六,萧一山殁了。一代鸿儒,又是帝师,丧礼自然隆重。奇的是萧氏族人并未依旧俗在西南停灵,而是即刻扶灵归返江南老宅,在那儿搭灵棚受凭吊。

皇帝亲赴西南,一身重孝,一路相随,从西南直送到江南。薛凤九收到凶信的时候正在西域,急匆匆昼夜兼程,满面风尘的赶到江南。到了以后放声大哭,哭得脱了力,被人搀了下去。醒来接着到灵前哭,二世祖过了不惑之年,受够了世事无常,受够了人情翻覆,少年求学的那几年光阴反倒成了最最珍贵的一段念想,沉在了心底里,落在了回忆里。小师弟十几年前就没了,到了如今,师父也没了。他活在这世上,除了银子,还剩下些什么呢?这么一想,哭得更痛了。他哭他的,压根不想搭理跪在对面烧纸的大师兄‐‐若不是他们家还在朝堂里赖着,他就要跳上去咬他一口!就是他逼死的小师弟!个狠心贼!小师弟为他解城围、为他打天下,为他出生入死,他可倒好!一旦坐稳了江山,立马动刀子下杀手,还是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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