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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现在我的老婆侧身背向我，躺在手术台上。她的双膝紧靠着小腹，颈部弯曲，标准的半身麻醉姿势。拿着长针的那个麻醉医师正是我。开刀房里面可热闹了，有妇产科医师，麻醉护士，许多麻醉医师，开刀房护士……都是熟人。其中看热闹的人比做事的人还多。一个麻醉医师麻醉自己的老婆毕竟是件有趣的事。开刀房的气氛有几分喜气，也有几分紧张，因为硬脊膜外注射并非是普通的程序，稍一不慎就有可能穿破硬脊膜，造成脑脊液外流，甚至感染发炎……

显然这个将出生的儿童很讨爸爸的欢喜。因为如果采用自然产，所谓的无痛分娩有可能产程延长，或者失败，我们必须被迫采用剖腹产。那这个爸爸就不是一个成功的麻醉医师，同时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可是如果一开始我们就决定剖腹产，没有产程的问题，那我大可加重麻醉给药。于是我会变成一个成功的麻醉医师兼优秀丈夫。虽然同样的结果，但得到的评价完全不同。

医学问题与社会问题果然是大不相同。

&ldo;来，深呼吸，放轻松。我在皮下打个局部麻醉。有问题随时告诉我，我可以停下来，但是不可以动。&rdo;我以最平稳的声音表示。

&ldo;对待自己的老婆是这种专家口吻，打针时手都不抖一下。&rdo;妇产科医师笑着表示，我以为他要称赞我，不想他接着说，&ldo;一定是个没良心的。&rdo;

事实上我正喃喃自语。这是历史性的时刻。我知道一旦我出了任何差错，虽然立即有人接手，可是这个专业上的缺点将一辈子跟着我，并且流传久远。

一切都十分顺利，打好麻醉药物之后，我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

&ldo;万一等一下会痛，偷偷告诉我就好，我会立刻加药，千万不可大声嚷嚷。&rdo;

然后是消毒，铺无菌单，准备器械，划刀。

&ldo;开刀会不会痛？&rdo;雅丽问我。我没说什么，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我们两个人的手原来都在流汗。

不久，我们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很斯文的声音。

手术后我还帮她做了硬脊膜外术后止痛。这一切看来，都已经是一个开刀病人所能拥有的最豪华享受。同时也是一个麻醉医师能做的最高贡献。

因此当我在不断的恭喜声中试图分享一点荣耀时，我发现喜悦倒可以分享。但是生产过程的功劳，那简直是一个妈妈至高无上的尊严，由不得任何人剥夺的。有例为证：

&ldo;你看，有个老公当麻醉医师还是不错吧。生孩子都不痛。&rdo;

&ldo;乱讲，你都说不痛，好象生孩子很简单一样。其实还是会痛的。&rdo;

&ldo;至少比别人好多了。&rdo;

&ldo;我又不是别人，我怎么知道。搞不好你又在吹牛，你最喜欢吹牛了。&rdo;

&ldo;如果你会痛，开刀时为什么那么安静？&rdo;

&ldo;是你压迫我，告诉我即使痛也能叫的。&rdo;

&ldo;可是从头到尾我一直紧紧抓着你的手。&rdo;

&ldo;你还敢说，小孩一生出来你马上跑去看，早就忘了我了……&rdo;

这种没完没了的辩证，不用说，关于生产，一个男人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贡献和一个在外面走来走去，只能烧开水的父亲永远是没什么两样的。

不但如此，生产这件事，即使是医学专家的意见，恐怕也没有什么效力。那是属于女人世界特有的知识与权利。

不信你看。

&ldo;哎哟，亲爱的老妈，你老是弄这些什么猪肚，猪心，猪肾，红鲟，鲈鱼给雅丽吃，这那是什么补品，全部是高蛋白质，高胆固醇的东西，根本是营养不均匀，我看这样补下去，愈补愈糟糕。&rdo;提供一点营养学的常识给这些婆婆妈妈参考。

&ldo;你小孩子懂什么呢？&rdo;我当场从爸爸兼医师降格为小孩子。&ldo;我当初生你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一尾虱目鱼吃。就是补得不够，现在身体才会这么衰弱。你们现在有得吃反而这不吃，那不吃的。&rdo;

&ldo;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这是医学经验，我必须事先声明。&rdo;没办法了，把希波克拉提斯的招牌扛出来。

&ldo;哎呀，你们西医只会吃药。药物都有副作用，简直和吃毒药一样。你们那懂得进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