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快!快!往冬春楼那儿拐,到那儿去!&ot;
&ot;还干什么去?&ot;于守业问
坏地瓜迫不及待地吼道:&ot;你傻啦!地洞里的花生米,我还没吃完,去拿回家,晚了,还有咱的份吗?快跑!&ot;
孔庆儒继续向村公所走去,万戈子跟在后头他们路过北大街的洪源钱庄门口,一簇人正看墙上新贴上的布告,有人还在小声念着……像是人们身后有眼睛,不等孔区长走近,人们悄悄地散开了然而,还剩下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抱着孩子,女的挽着山菜篮,仍站在布告前,没有动弹
孔庆儒本来已经走过他们身边,可是那个挽篮子的媳妇,他虽然看不清正脸,不知是她健壮的长身材,还是方圆形结实的发髻,散着鬓发的透着红晕的侧脸颊,使他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熟人的影子,不由得停住了脚,两眼射出疑惑的光刺
这时,那个男的发现了孔区长,慌忙扯一下媳妇的胳肘上的山菜篮,扭头就走
&ot;站住!&ot;万戈子喝道,&ot;他妈的,见了区长,跑个屁!你是什么人……&ot;他上前堵住男的去路
那个年轻媳妇,用手揉了下儿眼睛,转过身,平静地说:&ot;他是谁?你没见过,也该知道,冯痴子不是他?&ot;
&ot;痴子?见了区长跑什么?&ot;万戈子恶狠狠地盯着冯开仁
媳妇道:&ot;他要是不反常,还是多年的痴人?&ot;
孔秀才摆摆手,示意万戈子不要吵,又和气地对年轻女子说:&ot;我想起来了,你是张老三的二闺女,你哥叫金贵,你叫桃子,是不是?&ot;桃子垂下头,把篮子倒了一下手孔秀才接着说:&ot;唉,你是个有性子的嫚子,当年叫共产党糊弄得跟着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这下可好啦,看到了吧,共匪的头子都掉了脑袋瓜子,咱这地方就太平了,你也可以放心过安稳日子啦!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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嫚子,那布告上的几个死人,你都没见过?&ot;
桃子仍没抬头,回答道:&ot;俺怎么能见过人家!&ot;
孔庆儒瞪她一眼说:&ot;我是说,于震海没领他们到家里过?&ot;&ot;唉,还提那些年月干什么&ot;桃子忧伤地说,&ot;他自个儿都没了一年了,谁还能记住他生前的事?如今,俺是痴子媳妇,还多亏区长做的主,你不认得他,这不,俺孩子她爹!&ot;桃子上去把篮子递给冯痴子,将竹青抱到自己怀里
孔庆儒摇摇头,悲天悯人地说:&ot;世道坎坷,得过且过吧!你幸亏早寻了新主,痴是痴点,人倒不用担心要是还和于震海在一起,这次……&ot;&ot;俺记住区长的恩德呐!&ot;桃子的手臂使劲地搂着怀里的孩子
孔庆儒打量他们几眼,说:&ot;你们这是到子久家去吧?见了他替我问候我刚到家,还要请冯先生看病,他真是个好人,医术比威海卫的高超多了!只是……好吧,你们忙吧,有空到我家坐坐……&ot;
见冯痴子和桃子转进街南胡同了,万戈子说:&ot;大老爷,看光景,这女人真不知于震海没死可石匠玉丢了这么个利落媳妇,就不去找她?&ot;&ot;你的女人嫁了人,你恨她还是再去亲她?你就是想去亲近她,她的后夫的刀子你怕不怕?&ot;孔秀才说着,眉头皱了起来,手捻着胡梢梢自语道,&ot;共产党再硬也是人骨人皮,伤了也得用药治,要医生看……&lso;鬼见愁&rso;的医术,他们不会不打主意,这是条线……&ot;
万戈子拍着巴掌叫起来:&ot;大老爷真是神仙一般人物,你一回来,共匪就要完蛋了!&ot;
&ot;不行啊!&ot;孔秀才背剪着手,边走边说,&ot;这次叫共产党吓跑了,差点……好,我总算回到了孔家庄,回到了我该回到的地方!&ot;他迈上区公所的高台阶,眼里闪着挑衅的火焰,神气十足地望着阴霾的天空,&ot;吃一堑,长一智,不把共党分子消灭得干干净净,叫庄稼汉们服服贴贴哼!我孔正达把头装进裤裆里盛着!
&ot;
第二章
小菊进门就问:&ot;爹,俺二姐怎么还没把先生请来?真急人!&ot;张老三蹲在东间灶旁,从一堆柞蚕茧中挑出成棒的,做来年放蚕的茧种用他那粗硬的黑手,捏得茧子发出格叭格叭的响声,老茧农像作曲家听到美妙的音乐,耳悦心舒听见三闺女在正间的问话,他嘴上含着早已灭了火的小烟袋,回道:&ot;从桃花沟到孔家庄来回六七十里山道,哪有这么快的?这会日头才挨西山尖,掌灯时分能到家,就是顺溜的&ot;
小菊没听父亲的回答,也用不着听,这点普通常识,十六七岁的山村姑娘是明白的,何况小菊又是个出众的聪明机灵的少女她一面把磨顶、磨盘上的杂物收拾出去,一面颦起细黑的眉毛,那双不大的,却黑白鲜明的秀气眼睛,含满了忧虑的神情,同她年龄不相称地叹息一声,说:&ot;唉!俺也知道,二姐和开仁哥带着竹青,路上又不太平,冯先生年岁又大,不会这么快可是,那伤员直发昏,晚了就没救了呀!怎么不叫人心里着火啊……&ot;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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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焦急困忧的心情,不光张老三的小女儿有,它像周围山峰上锁绕的越来越浓的彤云,一天重似一天压迫着桃花沟的人们号称小苏区的五十几户的桃花沟,在暴动的第五天,即攻克孔家庄的笫三天,它上空飘扬的鲜红的党旗,就摘下来交回它的制作者‐‐三嫂收藏起来接着,拆除了迎接于震海、高玉山突击大队的英雄们扎起的松门,洗刷墙上的革命标语口号,也只用了半天工夫
桃花沟又和暴动前的桃花沟一样,没有任何革命的痕迹露在外表,像它本身被四周的群山紧紧护庇一样,&ot;小苏区&ot;又藏进每个亲近它的人心窝里去了
实际上,直至今日,桃花沟的人们,还远远不知道外界的险恶形势,他们的艰危处境,等待山村的严峻考验这不光是因为桃花沟地处两县交界的深山中‐‐西山坡是牟平,东山口为文登‐‐&ot;山高皇帝远&ot;的偏僻地理位置更主要的原因,是桃花沟没有一家地富分子,就是地痞二流子也难找,唯独一个开绣花坊、不正经的粉脸女人大脚霜子,她的娘家亲侄子孔居任还是参加暴动的骨干人物没有知道这个小苏区内情的坏人告密,所以&ot;剿共清乡&ot;的国民党的大部队,不会特别注意这样的荒山村,只把村长张甫礼唤到乡公所,让他听了一番&ot;剿共清乡&ot;的训话,领受了缴纳剿共特捐的任务自然,这位共产党员村长是不会认真执行国民党的训令的
可是,风声一天紧似一天,桃花沟的人们也一天比一天惴惴不安起来先是,桃子和小菊冒着风险,只看见了泰礴顶上的红旗,听到风送来的暴动歌声,但她们无论怎样追踪,也没有找到于震海他们的暴动队伍好些时光没有人来桃花沟通报消息,接关系了,桃花沟党组织派人出去联系,三处联络点都遭破坏,党员张福祥去三瓣石找关系,差点被埋伏的敌人抓住,他惊吓成病,至今躺在炕上……几天工夫,桃花沟和外面的组织、同志失去了联系,而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敌人的抓、杀,骇人的行凶残暴……桃花沟的党组织和群众,把心思都集中在十五位重伤员身上伤员住在孔霜子绣花房里因为这是穷山村唯一的敞亮大屋,有两铺火炕,比一般家干净,好护理、伺候从孔秀才家拿来一些麦子、大米,鸡蛋、肉类也有群众自动送来的,有用高玉山临走时留下来的钱买来的三嫂、伍拾子他妈、小蓉、小菊一帮闺女在桃子的组织下,负责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