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琪毕业后被分配在冯玉祥所部的电台当报务员‐‐难怪他会一些英语了,当时中国的电报是学美国的,用英文和阿拉伯数码通报一九三一年十二月,理琪所在的国民党二十六军在江西举行了宁都暴动嗣后,他到了红色苏区,又转到上海党中央机关,明的暗的,都是在电台工作中央迁往江西苏区,有一部分人员留守上海,理琪是其中之一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中,留守机关被敌人破坏,理琪破坏了电台,销毁了密码、文件,逃出了罗网,但却与党的组织失掉了关系
正在为寻找党的关系焦灼万分的理琪,一天,和他经常保持通信关系的好友邓汝训,突然来信,问他愿不愿意到胶东来开展革命斗争……邓汝训的信是有来历的
胶东的党组织,为寻找上级党的领导而苦费心机自从省委在青岛被敌人破坏后,他们一次次写信,派人去寻找山东省委,一次次失败;去冬暴动失败之后,更需要上级来指示,派人来领导怎么办?文登县委了解到,本县西子城村有个共产党员,现在河南省委工作,就写信请求他帮助和山东省委联系,如果联系不上,也请他要求河南省委派一个能干的同志,来领导胶东党的工作这个共产党员就是邓汝训,他很快回了信但开头就说,山东省委他联系不上,河南省委也不能派人大伙眼巴巴地盼这盼那,又是一瓢冷水不过,信尾巴上注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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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行小字:
又及:吾可举荐一人,此人乃吾之老同学,多年党员,其立场之坚韧,胆识之出众,理论之修养,品行之高尚,均在一般之上如他肯往,定能胜任不知你们意向,得允后再与他商量去否
这行小字,可带来了大喜讯,县委如获至宝,报告了特委负责人,立即回信邓汝训,请这个能人快来……
&ot;我不是组织正式派来的,是你们要我、我自己愿意来的在上海,我看到报纸上登载着&lso;胶东共匪猖獗&rso;一类的消息,知道同志们的斗争有成绩,也很艰辛,我一接到老邓的信,就决定去参加战斗,却不是来当领导者……&ot;理琪这样在会上说但,实在说服不了大家,他最后妥协道,&ot;我说不行,大家说能行,究竟行不行,就在实际行动中来评断吧这是问题的一面另一面,我即使能胜任这个职务,也得上级党组织正式任命,这是我们党的组织原则当然,如同志们所说,现在是特别情况,非常时期,斗争很需要,那我接受下来,但这是个临时代理书记,一旦和上级党联系上,一切听从组织的重新安排&ot;然而,于震海却没心思去打听领导人是怎么来的,过去是干什么的,只要是领导人来了就好,就能领着他们对付仇敌,战斗,暴动,打江山他叫出一声&ot;理琪同志&ot;之后,再也说不上话,只是幸福地呆望着他少血的瘦脸,单薄的身体
震海忽然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七个熟鸡蛋‐‐这是掩护他养伤的老倪一家给他的,让他一天吃一个,他却一个也没有吃,留着‐‐&ot;快吃吧,不凉!&ot;他说着将鸡蛋塞进理琪手里
鸡蛋,还带着他赶四十里山路使出的热汗的温暖理琪双手捧着它,看着他的伤胳膊,停顿了片刻,才说:&ot;玉子同志,你的伤口,还疼不疼?用的什么药?对手有影响没有?&ot;
震海道:&ot;骨头快长死啦!不碍事……没关系,左手照样使唤枪,误不了打仗&ot;两个人,四只眼睛,又互相注视着,良久地注视着
桃子端着两碗热水,悄悄地走进屋她的眼睛,痛楚地瞥着丈夫的伤胳膊她说:&ot;先喝口热水,饭也好啦&ot;
理琪看着她,打趣道:&ot;大妹子,你看你震海,见了我简直像新婚夜里看新娘,把我都看得难为情了你不嫉妒吗?&ot;
震海憨厚地说:&ot;不瞒你说,俺俩成亲那夜晚,我还没顾得上瞅她……&ot;&ot;还说哪!&ot;桃子羞涩地笑道,&ot;你多会这么着瞅过我?俺不记得有一回&ot;&ot;这回非让他还这笔债不可&ot;理琪虽然近视,但桃子的目光老在丈夫伤胳膊上转,他一开始就觉察了,&ot;这样吧,玉子同志,你和大妹到小厢屋去,我得把会议讨论的问题整理成文件&ot;
桃子很感激理琪对自己心情的体贴这些天听说他又受了伤,她一颗心老悬着,虽然她知道可靠的群众会想办法为他治疗,就像她对待别的伤员一样,但究竟代替不了做妻的一片心呵!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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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不,别&ot;于震海急不可耐,乞求地望着领导人,&ot;理琪同志!你先和我说说,咱们党怎么样啦?红军在哪里?中央在哪里?眼下怎么干?我和突击队的战士,也有满肚子话和你说,你赶快领着我们,报仇,打仗,敌人欠咱的血债太多啦!骨堆成山,血流成河!你快说话吧,我也要和你说!&ot;理琪不得不深深地点点头,他又想去抚慰桃子几句,一侧脸,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桃子退到灶间,把已经端出锅的热饭菜又重新放了进去,将锅盖扣严,灶洞里又续进一把草,而后,她走出去,轻轻地带上了屋门她的动作是那样轻,使相距三步远的土壁里面炕上的两个人,一点也没听到动静
桃子来到东厢小屋这小屋是冯痴子庵的新建筑说是屋,还不如说是个小草棚名副其实,不过是用粗石头砌的墙,不高又十分简陋,可这毕竟是墙墙上又有窗,窗框窗棂,都是稍加修削的柞木棒子,可这究竟是窗用松木棍扎成的门,也到底有门这是冯痴子的一番心血暴动又失败了,当于震海生还了,桃子还要在他山庵里呆下去,他们还要假夫妻真兄妹地在一起生活痴子就建造了这间小厢房,他自己在里面栖身,而把两间茅草正屋,让给桃子母女,诚然,他是盼望震海能经常来住的
然而,痴子的希望落空了,于震海一次也没有来住过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不能来,他没有空闲来这半年来,他要去的地方,是革命需要的,人民需要的,他能见上自己的亲人,也是为的这个目的今天他到山庵来,就是进了门,他也没想到能见到自己的妻子,不然,桃子就伏身在灶口烧火,他就从她旁边擦身而过,衣襟都扫乱了媳妇的头发,他也没理会,而是大步奔向里问炕上……厢房搭着一个单人小土炕,竹青躺在上面酣睡这本是冯痴子的住处,这几天理琪来了,桃子让出正屋的炕,叫痴子陪他住,她和孩子搬到了小厢房
桃子摸一下小女儿的脸蛋,苦笑一下,心里说:&ot;傻闺女,只管睡你的,不知道你爹来啦!唉,那粗人又受了伤,你不管他疼不疼?&ot;不知是被摸疼了嫩腮,还是做梦,竹青抽搐着小鼻子,要哭了桃子忙俯下头吻着她的脸,柔声地说:&ot;不哭,不哭,妈不对,妈委屈了俺闺女,这怎么能怨你呢?唉,闺女眼瞅着亲爹,也不能叫;能叫的,又不是真的……几年了,几年了!要等到哪一天?赤松坡的家还能住吗……&ot;桃子打个寒噤,急忙站起来,找出一小包谷种,来到院子,在东南角茅厕处装满一篓灰粪,一手提着,另一手拿把镢头,走出院门,拐到旁边的山坡上
这里是桃子来后偷空开垦出来的一块一溜的生荒地,旁边堆起的乱石头比地里的土集中起来还多原先冯痴子自己生活时,并不种地,吃食从孔家庄哥家里拿来,他主要是采野生的中草药、打柴草,鬼见愁冯子久先生在这里有八亩荒瘠的山峦桃子来后,房前屋后栽上果树,种土豆角、葫瓜和蓖麻,在荒山坡上开出点地,种些五谷杂粮这还不能离房子远了,因为兔子、野鸡特多,就像山庵不能养猪喂鸡一样,狼、獾、狐狸一类东西,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