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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把《东方文艺》翻着，最后却翻到了目录前、封面后的广告面来，又看见了那《新钟创作丛刊》的预约广告。那广告在三个月前早就看过的，里面公然有一种是我的《历史小品集》，而且定价&ldo;四角半&rdo;。我最初看见时委实吃了不小的一惊。我不知道几时写了那样多&ldo;历史小品&rdo;竟能成&ldo;四角半&rdo;的&ldo;集&rdo;。

&ldo;历史小品&rdo;究竟是什么?是指的我近年所写的《孔夫子吃饭》、《孟夫子出妻》之流吗?但发表了的共总只有三篇，&ldo;品&rdo;则有之，那里便会&ldo;集&rdo;得起来呢?

&ldo;集&rdo;不起来的事情，那登预约的人后来似乎也明白了，记得不久在一本书后面所见到的同一&ldo;丛刊&rdo;的预约广告，&ldo;历史小品集&rdo;已经删去了&ldo;集&rdo;字而成为了&ldo;历史小品&rdo;。

其实就&ldo;品&rdo;也&ldo;品&rdo;不起来的。真好!我一翻到《东方文艺》上的《新钟创作丛刊》预约广告来，那儿不是已经又把&ldo;品&rdo;字也删掉了吗?

历史小郭沫若四角半

循着这一字递减例，这预约广告再登三回，我相信会是

历史郭沫若四角半

历郭沫若四角半

郭沫若四角半

九九归元，&ldo;郭沫若&rdo;的价值弄来弄去只值得&ldo;四角半&rdo;。

好的，有&ldo;四角半&rdo;存在新钟书局，再隔十年，我要叫我的孩子们向他们用复利算去讨账。

这些都是后事，暂且不提，却说这&ldo;历史小&rdo;三个字确是一个天启。

真的，&ldo;历史&rdo;实在是&ldo;小&rdo;!大凡守旧派都把历史看得大。譬如我们的一些遗老遗少，动不动就爱说&ldo;我们中国自炎、黄以来有五千年的历史&rdo;。炎、黄有没有，且不必说，区区&ldo;五千年&rdo;究竟算得什么!请拿来和人类的历史比较一下吧，和地球的历史比较一下吧，和太阳系统的历史比较一下吧，和银河系宇宙的历史比较一下吧。……&ldo;五千年&rdo;，抵不上和大富豪卡尔疑比较起来的我身上的五个铜板。

其实只要是历史，都已经是有限的。尽管就是银河系宇宙的历史，和无限的将来比较起来，总还是&ldo;小&rdo;。

&ldo;历史小&rdo;‐‐的确，这是一个名言，一个天启。

中国虽然有五千年的历史，那五千年中所积蓄的智慧，实在抵不上最近的五十年。譬如白血球吃细菌的这个事实，我们中国的古人晓得吗?又譬如&ldo;历史小&rdo;这句名言，我们中国的旧人能理解吗?

总之，&ldo;历史&rdo;真正是&ldo;小&rdo;。准此以推，有了&ldo;历史&rdo;的人也一样是&ldo;小&rdo;。

古代的大人物，其实大不了好多，连我们现代的小孩子所有的知识，他们都没有。

愈有&ldo;历史&rdo;者，人愈&ldo;小&rdo;。

愈有将来者，人愈大。

古代的人小于近代的人。

年老的人小于年青的人。

这些是由&ldo;历史小&rdo;这个公式所可导诱出来的公式。

我读过艾芜的《南行记》，这是一部满有将来的书。我最喜欢《松岭上》那篇中的一句名言：&ldo;同情和助力是应该放在年青的一代人身上的&rdo;。这句话深切地打动了我，使我始终不能忘记。这和&ldo;历史小&rdo;这个理论恰恰相为表里。

真的，年青的朋友们哟，我们要晓得&ldo;历史&rdo;实在&ldo;小&rdo;。

把年老的人当在偶像而崇拜，决不是有志气的青年人所当为的事。

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虽不能算得一个老头子，也可算得半个老头子。自己的山顶怕早已爬过了的，即使还没有爬过，再爬也爬不了好高。

孔夫子还聪明，他知道说：&ldo;后生可畏。&rdo;

老实讲，我自己是恨我已经不能再做&ldo;可畏&rdo;的&ldo;后生&rdo;了。

我希望比我年青的人都要使得我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