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的人到了我房里来,有一位男装的广东女士,普通话说得满好。
她说,他们要捐钱去慰劳华北的抗敌将士,到了上海立刻便要献给政府,请替他们送到前方去。
她说,船上的中国同胞都很关心,很想知道一些详细的情形,关于国际的和国内的,尤其关于日本的。本日晚他们要在三等舱中开一次大会,要请几位从欧美回国的人和从日本回国的人讲话,还有些余兴,要唱广东戏。
听了这些话,感觉着十分的愉快。他们要我捐,我也就捐了五元。这五元的&ldo;慈善&rdo;,实在是慈他人之善。我出家时,身上只带了五毛钱的电车费。然而我现在的钱包里已有五十块大洋了。这都是那位横滨朋友的慈善事业。
慈善会我没有出席,因为我并没有用本名。三等舱中客人最多,恐有面熟的,反感不便。二十七日晨五时起床。
昨夜十时半就寝,睡甚安稳。
吃早餐时,会普通话的广东女士走来报告。
她说,昨晚的会成绩很好,捐了四百块钱的光景。有一位参加了英王加冕礼回来的人最先演说。据说,中国和英国已有协商,中国政府将以最小的牺牲收回全部失地。(她在&ldo;最小的牺牲&rdo;那五个字上说得最用力。)上台时备受热烈的鼓掌欢迎,下台时却没有人鼓掌。大约因为听的多是广东人,不懂普通话的原故吧。
这位女士短小精干,而且说话也似乎颇懂得&ldo;幽默&rdo;。
清晨,在枕上又做了一首诗。
此来拚得全家哭,今往还当遍地哀。
四十六年余一死,鸿毛泰岱早安排。
吃中饭时广东女士又来报告,说下午二点半便要到上海了。
我顾虑到自己的衣履太不合身,问了问她:船上的卖店有没现成的可买?
她说:有是有的,但价钱很贵。他们用的美金,一条裤子买起来也要费你七八十块中国钱,你何苦把钱给外国人赚呢?我看你忍耐一下,到上海买合算多了。
我感谢了她的忠告。
她又问我:中国究竟打不打?
我说:论理呢,早就是应该打的;不过究竟能打不能打,我不得而知。
她有点失望的样子。
在上甲板上又遇着那位阿富汗商人,并排着在甲板上散了一回步。
我问他回教人普通行礼的方法是怎样。他把两手向胸前操着,把上身略略屈了一下。他说,就是这样,和中国的打拱差不多。
我请他唱首阿富汗的歌给我听。
他一面走着,毫不犹豫地便低唱了起来。人是那样的魁梧,歌声却清婉如女子。歌意我是不懂的,他替我用英语翻译了一下:
&ldo;iloveyou,iloveyou,
youareysweet-heart……&rdo;&ldo;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的可爱的心肝……&rdo;
盖乃情歌也。
‐‐haveyoweet-heart?
‐‐yes,ihave
‐‐cheseorjapanese?
‐‐cheseandjapanese
‐‐oh,haveyouany,any?
‐‐no,ihaveonlyone,becaesheisjapanesegirlandbeeywife
‐‐oh,butilikeorechesegirlthanjapanese
‐‐why?
‐‐becaechesegirlisvery,veryfe这些是同阿富汗人用英语的对话。(阿)你在爱人吗?(郭)有。(阿)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郭)中国人和日本人。(阿)哦,你有很多,很多?(郭)不,我只有一个,因为她是日本人而成了我的太太。(阿)哦,那样的。但是,比起日本女人来更喜欢中国女人。(郭)为甚么?(阿)因为中国女人很美,很美。
阿富汗商人很愉快地谈着,但他却没有想到我自己的心里是含着悲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