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弟,你一个月,厂里都给你开多少钱工资啊?”
吴久生有些退却,四毛的手却已经直接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别这么紧张嘛,你是山东来的,我祖上是东北的,隔得也不远,之前咱俩又都打过照面了,你怕我做什么?你们组长那么大个人在外面,我还能害你吗?其实,找你来也没什么别的,就是我和我表叔最近想在你们电子厂新开一项业务,收购你们车间的电镀废料,就想问问你的意见,有没有兴趣和我一块做这批货?”
吴久生看了四毛一眼,对方身上穿着的那件衬衣没系扣子,胸腹都在空气中坦露着。在坪乡的厂区里,四毛也算小有名气,他有好几辆小车,手下还有几个成天跟着的小弟。都说他在厂里上班只是挂职的,真正的收入都是和亲戚找工厂合作跑业务跑出来的。
吴久生一直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业务能那么赚钱,但不管他问谁,也没人能给出个准确的说法。现在四毛当着他的面提起了,他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什么新业务?我在车间就负责流水线上的活,别的什么也不懂,我不会做生意的……”
四毛哈哈一声笑了。
“不是找你做生意。”他回答说,“做生意有我和我表叔呢,你就犯不着操心了。我找你们厂要了一批电镀废料的承包权,主要是回收电镀溶液里的锡渣,真的,不骗你,都是正规生意,你们厂子行政处亲自给盖章批准的协议书,不信你自己看看。”
他说着就从大腿边的皮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吴久生高中学历,自然看得懂,他接过来一查看,还真是厂里亲自给批下的项目,连行政处刘秘书的签字都和平常厂里张贴的节假日通知单上面的字迹一样,应该不会有假。
他“哦”了一声,还是不懂四毛为什么要找他说这事。
四毛见青年已经看过协议书了,便将材料又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对他说:
“你也看到了,我这是手续齐全的生意,完全合规,没有一点法律风险。不过嘛,我要是只单做这一样生意的话,赚头有限,我想再多做几样吧,和你们厂里的价格又没谈拢,所以想来找你帮个小忙,事情一点不难,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保证你,几条财路任你挑,钱的来源都干干净净,到手的净利润,我按比例分给你,而且我这是长期合作,细水长流,小兄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的,你考虑一下?”
“等等,我……”吴久生还想再多问几句,就被四毛一把按在手上打断了。
四毛看着他,笑嘻嘻地问:“你就给我一句话吧,想赚钱不想?”
吴久生盯着四毛压在手腕上的手,手心里有硬硬的,纸质的触感,他眨眨眼,想到了一点什么,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有钱谁不想赚。钱是好东西,不仅能用来消费,还能用来购买许多人生的保障。以前的吴久生是只看今朝,不看明日的,但现在,他也开始想要为未来做一些打算了。
听了他的回答,四毛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摁住吴久生的手缓缓松开,一叠被卷得很小的纸币让他塞进了吴久生的手心,留在了那里。
他冲司机打了个手势,司机摁了车上一个按键,把原本锁住的后座门又重新解锁了,四毛越过吴久生为他拉开门,一只手在青年的肩膀上拍了拍。
“剩下的事,让你们组长给你慢慢说吧,你俩熟,话说得开些。好不好合作,我从他那里直接拿消息。小弟弟,可不要让哥哥我失望啊。”
四毛将吴久生请下车以后,那辆黑色的本田就开走了。留下薛锦同和吴久生站在空地上,薛锦同镜片后的一对眼笑眯眯的,他递给吴久生一支烟。
“薛哥,”吴久生压下心里的不安很认真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听到的那么回事呀。”薛锦同回答他,“四毛和咱厂签了协议,从厂里收购锡渣。你知道咱们电镀车间出工以后那些废料平时都堆在哪里吗?”
“堆在哪?”吴久生问。
“堆在废料回收仓库啊。你不知道那地方在哪,我知道,我们生产组的组长是要对各种废料的入库做报备的,我对接的时候去过那个仓库,知道它的分类办法。”薛锦同在吴久生的背心上拍了一把,接着说道:“其实除了锡渣,所有的废料都在那个仓库里集散,还有铅渣、abs废料和各种合金,其中的一些合金废料是贵金属废料,光从咱们车间就能产生不少的银渣和银浆废料,你知道吗?”
吴久生木讷地点点头。他们平时接合芯片底座的时候的确是用合金溶液烧结,也的确用到了银浆。
薛锦同便接着问了:“那你知道不同种类的废料差价有多少吗?”
市面上锡渣的回收价格目前是一公斤180元,而电镀废料中的银渣回收报价是一公斤6500元,差了三十多倍。
薛锦同的面色中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兴奋,他靠近吴久生,压低嗓子问他:“你说,如果送货的卡车在仓库区上下货的时候,往锡渣里混进去一些银渣,然后全部按照锡渣的收购价出厂,再拿到市面上去卖给加工工厂,能赚多少差价?”
吴久生的脑子里想起铿锵的一声嗡鸣。他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四毛一直以来想拉拢他和薛锦同做的事。难怪他第一次去见四毛的时候,引荐的人特意强调了他工作的车间,难怪四毛一口咬定说想认识生产组的组长,难怪他只签了锡渣这一种废料的收购协议,吴久生不笨,须臾之间,已经将所有的信息全部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