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憨厚老实,模样也好,有一双水光粼粼的憨厚眸子,好好培养定然是个不凡人才。周巡抚的女儿尚小,待女儿长大倒是愿意把嫁给他,至于小师弟,还是算了。
包厢里只有周巡抚在喝茶,没想到沈吟不在,居同野顿时慌张,扭扭捏捏想走不敢走。
“坐。”周巡抚没有官架,指了指面前的椅子。他看起来很是憔悴,皱纹织成蛛网,官场上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周巡抚,平日里老态龙钟,苍老之态尽显无疑。
居同野哪里敢坐,面前之人是高官,却也像个普通老人,忙恭恭敬敬道:“不敢。”
粗狂收敛得当,倒是有礼,周巡抚微一颔首,心平气和地喝了口茶,才道:“我话不多说,而今是以父亲的身份与你对话。沈吟是我看着长大的,比疼亲生儿子都疼他。”
居同野已经明白是为了什么事,一老一少,一进一退,门窗紧闭犹如牢不可破的壳,他忽的觉得凄切而苍白无力。
“你们小年轻的这些风花雪月我老人家其实很是羡慕,只是毕竟还年轻,你未来的路还很远,等你再长大一点,回首往事,有这么一段经历也是不错的。”周巡抚徐徐说道,如寻常和家中人对话,“沈吟有才有能,去暇州只是个意外,他终有一天会远超于我,展翅高飞。”
这些话居同野都是明白的,他深知沈吟一定会走,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而他只会在尘埃里摸爬滚打。他们最终会走向分开,因而每一次欢愉,他都当做最后一次珍惜。
沈吟坐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想贴近,多看几眼,瞎了也值当。但是他走,居同野一定不会拦,还会亲自送他走。只是似乎人人都觉得他们会相互纠缠,不停的纠缠,如菟丝子纠缠松柏。
“居捕快?”
居同野又出神了,带着满脸认命,答应道:“我明白。”
周巡抚想这孩子确实很乖,如果不是沈吟,他倒是可以留在身边培养:“都指挥使司有个官位适合他,这次他回来,就是不准备走的。暇州修路是造福的好事,钱和人我已经批下,新知县是个能干的,很快就会上任。”
居同野面上依旧不见异常,心里并非无波无澜,只是深知这些都是真的,身与心都心甘情愿接受故而止水认命。
周巡抚指了指桌:“这里有百两银子,算是我代他向居捕快赔罪。另外这里有块我周府的令牌,西安全城戒严,这块令牌能让你立即平安出去。你可能觉得有些急,不是不叫你们见最后一面,只是怕你们会不舍得,不如快刀斩乱麻。”
百两银子?居同野这才抬头,桌上的白花花的如满桌银屑,一时贪念,银光斑驳入了清澈的眼底,搅起沉淀在河底的淤泥,满眼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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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严持续,流言蜚语哪怕不想听,也源源不断传入耳中。各个说得信誓旦旦,保证来源可靠,但细细分析下来,字字都靠不住脚。既没有人被抓,也没有东西被搜出来,好像兵临城下敌军击鼓隆隆却迟迟不出兵,雷声大雨点小。
崔朗征没有听到想听的,但总觉得同沈吟脱不了干系,他既然到现在还没出现,岂不是正是因为此事?倒像是他一贯行事的风格,貌似乌云压顶人心惶惶,却人人得以安之,将一张渔网补得网孔大而间隔松散,外强中干的气势,让目的认为是漏网之鱼。
这一日来,崔朗征默然思考,直至官兵包围了客栈。
崔朗征此行算是微服私访,暗中来找周巡抚,他毕竟是京官,不便声张。西安古都历史悠久闻名遐迩,一行三人打着富家少爷游山玩水的旗号,到无人怀疑。
竟有那么巧的事?还是说只是个意外。崔朗征倚在窗边下望,明明事不关己,心中偏偏生疑窦。
客栈内所有人都被请出来,除了崔朗征。没有大难临头的危机感,崔朗征安然若素,环顾客房内,须臾从褥下找出一封书信,信上字体龙飞凤舞,不是中原可见的文字,崔朗征自然认识,那是瓦刺文字,王印殷红如血,像是他的心头之血。
一封信可证通敌卖国,难怪西安全城戒严。
崔朗征毫不怀疑信件真假,必定是真的。这是沈吟一贯不留余地的手段,筋骨寸断,骨肉不存。每一步都是沈吟亲自为他设下的陷阱,他剖心而待,没想到他却要他家破人亡。
沈吟以自己做饵,栽赃陷害,使雷霆手段造全城戒严虚假之势,掩人耳目。
崔朗征想他居然那么傻,以为过了那么多年还能等到星轨再度交逢,无可救药地认为他们终于修得正果。
“我要见沈吟。”崔朗征只说了这一句话。
通敌卖国九死一生,哪怕是皇亲国戚沾上这种事也难以逃命。即将沦为阶下囚,崔朗征不改言色,眼眶深邃冰冷不带感情,却莫名的慑人食魂,细看下还有几分优雅,像是摒弃人世间情爱。
两个侍卫虽有身却不敢反抗,缴械投降,还不知道自己即将人头落地命丧他乡,以为是场误会,盼崔大人出手相助。
周巡抚在前,面色平静,倒是带着一脸认命之色,冷冰冰地看着:“沈吟区区七品小官,如何入得了崔大人的眼。”
第四十章双宿双飞
这招先斩后奏,于沈吟而言也是倾家荡产的豪赌。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敢陷害人家通敌卖国,那是能判株连九族的死罪,而且上头对此等事一贯宁可错杀而不放过。沈吟也是提前偷了瓦刺细作的罪证,先下手为强嫁祸,方才安之若素不以为然向周巡抚诉清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