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看上去五十多岁,也像是有六十多了,杨品看了眼档案上的名字,问道:&ldo;你叫吴为民?&rdo;
吴为民微微抬头,眼前的人不像是看守所的民警也不像是法院的人,哑着嗓子道:&ldo;你是……记者?&rdo;
杨品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也没管自己有没有传媒业者的气质:&ldo;是的。能谈谈你的事情吗?&rdo;
吴为民眼睛有些发亮,戴着手铐的双手抬到了桌面上,紧盯着杨品,语气急促地:&ldo;你会实实在在把我说的东西都写出来报道出去,不『乱』改我说过的话把?&rdo;
杨品道:&ldo;绝对不会。&rdo;
杨品不像是个记者,气质上倒像是个很能干、很能让人信任的部门官员,农民出身的吴为民不太懂这些,只是觉得眼前的人说起话来像是他们村的村支书一样让人感觉可靠,当即『露』出个有些放松的笑容,将自己的事儿缓缓道来。
&ldo;我对不起老支书。&rdo;吴为民从这句忏悔开始了他的讲述,&ldo;老支书是从省里来的,在我们村里一干二十多年,开山、修路、挖水渠,不是老支书的话我们村里不知道还要穷到哪一年……老支书一心培养我,想让我在他退后接他的班,继续把工作干下去……&rdo;
这是个让人惋惜的血亲复仇的沉痛故事,大山里出生的吴为民经历过物资匮乏、贫穷封闭的儿童和少年时代,其后在村支书带领下总算是在中年后过上了比较宽裕的生活。三十岁时还是独身的吴为民捡了个弃婴,他没有结婚,独自一人将这个被遗弃的女婴养大,到了女娃十四岁时,攒钱送女娃到县里读中学。
那时的吴为民家里盖了房,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一方面被村支书看重了着力栽培,一方面也跟乡上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看对了眼,日子眼见红火‐‐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女娃上高中时认识了来学校军训的教官,出于华夏人对军绿『色』的信任,天真的女娃很快陷入热恋。
华夏国的pla当然是可信可靠的,但……进部队混几年便退役的兵痞依然存在。这个&ldo;教官&rdo;还在部队时不敢对女娃出手,退役后便迫不及待诱骗女娃提前退学,到他家里给他当了&ldo;小娇妻&rdo;。
若果后来一帆风顺,那么也算求仁得仁。但现实不是爱情故事,女娃也并非天生丽质,不过是青春无敌罢了,男的上手玩了不到半年便有些腻味,反正女娃没成年没扯证,便由着家里人欺凌女娃,让女娃自己滚蛋;谁料这个女娃『性』格坚忍,忍着欺负就是不肯走,依然愿意跟着他过日子,天真地以为男的依然爱着她、爱情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
女娃坚持着忍到了二十周岁,提出要扯结婚证,这时早已看腻女娃的男方已经勾搭上比女娃更时髦更懂得收拾打扮的女青年,哪儿愿意跟女娃去民政局走一趟把自个儿变成&ldo;二婚&rdo;的廉价货,便借故推延,甚至拳脚相加。
若是一般的女孩儿,发现爱情真相只是场骗局,或许哭一场便自行离开了‐‐但女娃『性』子里很有那么一股子执拗,被殴打后给老家的养父写了一封信,随后便吊死在了男人家里面。
直到这个时候,吴为民才知道养女这几年的日子是这么不好过‐‐农村人没有什么成年不成年的说法,女娃住到男人家里时他还上门吃过酒见过&ldo;老亲&rdo;,他还觉得他这辈子对这个女娃的责任已经尽到了;急匆匆赶到男方家,吴为民连女娃的骨灰盒都没见到‐‐男方家哪愿意留那晦气玩意儿,直接丢到不知哪个垃圾场去了。
吴为民默默回老家,把家里的房子产业留给跟了他几年的寡『妇』,拎着酒肉去看望了趟老支书,自觉收拾好了身后事,便揣着一把柴刀在中秋节这天夜里『摸』进了男方家,做下轰动一时的灭门案,天亮后还冷静地洗干净双手双脚、脱下染血的外衣长裤,不惊扰男方家周围的邻居,独个儿到派出所投案自首。
杨品有些动容,虽说档案他已经看过了,听本人复述起来还是有些惊心动魄‐‐已经五十出头的吴为民过了体力巅峰期,要杀死身强力壮的男方并不容易,但他还是拼着骨子里的韧劲砍杀了那个比他强壮得多的青年男子,还为了避免有人找跟他相好的寡『妇』报仇将这家人斩尽杀绝,老老少少七口人,一个活口也没留。
这让杨品很不理解,若论罪行的话吴为民实在是比那些恋童癖严重多了,g省全省自建国以来发生过的灭门案一只手都数得清,那只绿火猛鬼在距离吴为民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杀死411大案的两名嫌疑人,怎么会将吴为民漏过呢?
疏忽?杨品脑子冒过这个念头后不到一秒便将其否决,因为关押李勇的地方要特殊改造,所以选址离别的犯人都比较远,直线距离在一百二十米左右,既然绿火猛鬼在杀死李勇后绕了这么远的距离去杀411大案的两名犯罪嫌疑人,就没有放过吴为民的道理。
吴为民开始低声抽泣,他很后悔对养女没有再多加关心,知道她找到的男人是个曾经当过兵的便十分放心,那几年里也没有说上门去看望下养女、了解一下她的情况,明明杀死了男方家上下七口人,却像是觉得这样也不够为对养女的疏忽赎罪一样。
&ldo;我把她从这么丁点大养起来的,从小就特别聪明,识字又快、又会做家务,细细小小的就帮着我算账,老支书都说这个娃儿以后会有出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