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每次当我以为她已放下这件事,下一次她又能更糟糕地发作给我看,我并不想跟她吵架,所以当她又『来了』,我就干脆保持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我们过得很不快乐,但依旧继续彼此折磨。我不是个擅长忍耐的人,又是血性的年纪,可这种日子我还是过了一年,我想过为什么,除了愧疚,大约还是有些不舍。
十七、八岁那两年,我想我是真的喜欢过她。甚至爱过她。
后来劳力大仔跟他元配闹离婚的时候,也曾感叹过,两个人长期生活在一起,是会互相影响的,其中一个若时时刻刻处在痛苦之中,另一个势必也不会快乐。这句话让我想起以前跟小丽的那段水深火热的日子。我真他妈深有同感。
我跟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已是半同居的状态,小丽有家不回,成天到晚往我这里跑;小产后,为了方便照顾她,更是朝夕相对,我们的关系就是在那段时期里迅速恶化,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时隔太久,我也忘了。
她流产后前半年,几乎没有笑容,后半年情绪变得不稳定,我怎么讨好都没用。我们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小丽的情绪还是影响了我,我开始变得急性、暴躁。之前见到她的哭我会不好受,总想为她点什么,可关系越变越僵持,这种感觉也随之麻木、而无动于衷────曾经我觉得她是故意,可我毫无办法。
她在拿乔,想用这件事掐我一辈子,逼我娶她。
这种想法很浑。可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的态度也差了起来,有时心里气她,其实是更气自己。
想起以前,也觉得好笑────我们不是没有过好日子,怎么最后变成这样。
我用第一部机车载着她在阳金公路无所畏惧地飙速;深秋的夜带着她到擎天岗看流星雨;为她一句话花光一个月的薪水跑去刺青,她真真切切是我的初恋,也让我明白,再多的激情都经不住现实打磨。
曾经费尽心思追求她的感觉,那样的热烈,再也无法感同身受。我开始单方面的逃避她,逃避这种痛苦无限延伸的生活,也许是我不再像从前那么喜欢她。也许是我已经发现,不管再怎么补偿,我注定永远亏欠她。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却无法改变。
二十岁那年我跟小丽正式分手。她把我家的东西能砸得全都砸了。我讶异于一个女人竟有这种爆发力,但也不差忍这最后一次,沉默地让她发泄,只在她要拿刀的时候,才伸手阻止了一下,我以为她又要闹自杀,谁知道回头被她捅了一刀────我闪得很快,刀尖没能捅进肉里,却在腰间拉开一道血红的口子
那瞬间,小丽大概是真的要杀我。离奇的是,我竟没有太多愤怒,甚至有些轻松。我自以为是地想,就当是还她的。
她离开前精神已经不太好,整张脸看起来憔悴又虚弱,明明才刚满二十岁,明明才过了一年,她身上那种青春的活力与朝气已不剩半点,整个人像枝埋入岁月风沙中的残烛。
我还记得最后她站在我家大门口的眼神。晶亮却死气沉沉。她彷佛用尽全身最后一口气地诅咒我:「高镇东,你记住,你曾经是一个爸爸,有过一个孩子,就算没有生下来,这也是事实────你就是欠我的。你还不了。」
我无话可说。肩膀上那片俗气的龙纹隐隐发热,似乎都在嘲笑这一天、嘲笑我们曾经如何热情。
我没送小丽。相信她还记得回家的路。她依然有家可回,就不算太糟糕。我讽刺地想。或许这不过是自我安慰。
我觉得,没有我她才能过得更好。
曾经我以为自己值得依靠,结果被事实清楚地证明:我就不是那种人,也装不来那种人。
我自由惯了。否则在小丽央求我娶她的时候,我早就带她去户政事务所登记。
我正式从这两年意乱情迷的梦里清醒。
我厌恶束缚,无论是以什么名义,那会使我对生活感到恐慌。最喜欢她的时候,我都没想过结婚,之后更犯不着去娶一个对她我只剩下愧欠的女人来管束自己。这无疑是害她第二次,也将两个人往更深的火坑里推。除了分开,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遇上我,是小丽倒霉。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等她看开,就会发现我的爱并无什么值得,不过是来得凶猛,却经不起苦难。
那天过后,以为跟小丽这段关系到此是画下了句点。结果我想得太简单,才知道缘分不是任凭人的一张嘴说了就算。
我低估了小丽。但没有办法。就像她好多年前说的那句话,是我欠她的。我发现自己彷佛真的被这句话给围困住,它束缚住我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