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之下,真定大长公主双手捂脸,泪水却从指缝中溢出,老人的声音萎靡低沉,痛彻心扉,长亭看了看真定大长公主再看了看紧紧阖上的门。
她该不该说?
陆长英还活着,长房的男人还没死绝,还轮不到陆纷坐庄!
说了,陆纷与陆长英之间必定会再死一个,而真定大长公主却是陆纷的亲母,血脉亲缘相连,真定大长公主如今痛彻心扉地哭泣,到次子面临绝迹之时,她今日流下的眼泪又有几分是真的!?
若不说,真定大长公主摆平秦相雍,陆纷一事消弭无痕,陆纷照旧趾高气昂登上齐国公的位子。待陆长英醒转过来再回平成,一则再无借力打力一说,消退陆纷还需从长计议。二则,陆纷已名正言顺接管陆家,长英再去便如打山之虎,失了先机!
是说,还是不说!
长亭顿感左右摇摆。
老妇人的哭声断断续续,极为压抑,长亭拿手背抹了把眼睛,再睁眼时似乎异常坚定了。
“祖母…”
长亭轻声唤道。
空中微尘与霜露被轻气一吹,向上浮动。
真定大长公主眼目浑浊地抬首,看向长亭。
长亭喉咙一滞,她可以信任真定大长公主吗?长英一事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吗?真定大长公主究竟会不会为了保住仅剩的儿子,而对幸存的嫡长孙贸然出手!?
唯有血脉不容背叛。
长亭无端想起了陆绰这句话,她的父亲说起此话之时异常笃定,而陆长茂代替长兄慨然赴死,她与长宁相依为命,陆家如藤蔓交织而起的巨木,联系亲眷的便是不容置喙的血缘!
长亭胸口发闷,嗓子眼里极为酸涩,再轻轻张了张嘴。
“父亲说过,唯有血脉不容背叛。”长亭笑了笑“可是叔父给了他沉重一击。”
真定大长公主翕动鼻腔,面露哀容。
“所以我是并不相信这句话的。”长亭抬头看向真定大长公主,语气轻敛“可是父亲从来没有说错过,无论是对我们兄妹的教导,对时局的判断,还是对圣贤经书的释解,父亲没有说错过。诚如祖母所言,父亲才是平成陆氏养育出的最优秀的掌舵人。既然父亲不会错,那错的一定是旁人。”
微光倾斜而下,长亭伸手触了触从窗棂缝隙中透出来的那股亮,手一触,光就映照在了指尖上。
“比如叔父。”
长亭敛首抿嘴笑“世上如叔父般狠毒,行事不留余地之人终究很少,所以我仍旧愿意相信父亲的那句话,如不信,我与阿宁,阿宁与祖母,我与祖母之间的隔阂只会与日俱增。”
小姑娘想得很简单,近乎直线思维。
因为陆绰没错,所以陆纷错了,而世上并没有几个陆纷这样的人物,所以这句话是可行的。
真定大长公主一时不知长亭想说什么。
“哥哥还活着。”
这就是长亭想说的。
“如今在石家休养。所以陆纷并不是平成陆氏唯一的人选,哥哥长房嫡子嫡孙,身家清白,无丑闻流传,如今年逾十九,刚好接棒。”
长亭脊背挺得笔直,语声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