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了来人,沈长歌抬头看了他一眼,&ldo;你来了。&rdo;
&ldo;少爷。&rdo;讪讪地笑笑,安小开道:&ldo;少爷,可要现在去向老夫人与长公主请安?&rdo;
&ldo;再等等。&rdo;沈长歌看了眼天色,想着现下的时辰,想来祖母与母亲应还未用完晨膳,回头继续提笔涂画。
案侧的窗半掩着,一阵晨风轻徐,将案上的纸页吹得微飘,也将他的袂角轻轻吹起。安小开看在眼里,伶俐地上前关了窗,劝言道:&ldo;少爷,春晨天凉,您再加件衣吧。&rdo;
&ldo;好。&rdo;
案上的纸已被雪水浸得透了,沈长歌撂下笔,回身行至衣桁前欲要取衣。空荡荡的木桁却是空的,早已不见了平日常备的披风。安小开一见,心中顿时凛了一下,结结巴巴道:&ldo;少爷……昨夜、昨夜我见天凉,就让临霜姑娘将衣裳披回去了,没有让她还。我……我……&rdo;
他心知肚明沈长歌一向不喜旁人触碰自己的东西,尤以女子。昨日肯将披风借给那个丫头已是特例,他自作主张令她将衣裳带了回去,不敢保少爷会否动气。
&ldo;无妨。&rdo;
沈长歌却仅是略顿了一顿,而后吐出了这两个字。步到衣橱前,他随意捡了另一件氅衣,披在身上回到案前。
安小开有些讶异,又兀自观察了他许久,确认他的确不曾动怒,不禁脱口笑道:&ldo;少爷对临霜姑娘可真不一般!&rdo;
沈长歌执笔的手一停,&ldo;是吗?&rdo;
&ldo;是啊!&rdo;安小开肯定点头,&ldo;要是以往有丫头穿了少爷的衣裳未还,怕是少爷就不会再要那衣裳了。还有昨日,要是别人进了枫林晚,少爷一定动气,偏偏对临霜姑娘就没……&rdo;
他摇了摇头,&ldo;不是我不动气,是那丫头适才入府不久,想来也不知枫林晚之事。她连那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估量着是被人蒙骗去的,既然是不知者,我又何必苛处。&rdo;
&ldo;哦……&rdo;安小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沈长歌自顾回过身,推开了一页被雪水浸透的纸。
静立在几步之外,安小开凝望着沈长歌淡漠的侧颜,一时不禁有些发愣。
逆着光线,安小开只能看清沈长歌被阳光笼罩的轮廓,棱角冷峻分明。尚为少年的他略有些清瘦,背脊却笔直挺拔得如一把利剑。他略低着首,全神贯注,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纸页,却透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早熟和疏远。
印象里,少爷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自己今年年纪也不大,过了三月也将才十四岁,因是家生子,故在六岁那年便被老夫人安排在了三少爷身边,成为他身边的随从和玩伴。他跟随了少爷近八年,可是却从没见过他玩笑过,他大抵一直都是这般,高贵疏远,喜怒甚少形色,稳重得就如一个历世已久的青年。
娘亲也常说三少爷乃是人中龙凤,便是只看性情就可看得出来。例如他自己,明明只比少爷短了一岁,却已然飞扬跳脱得像只野马,向来稳不下心性。他也时常会感到懊恼,明明是年纪相仿的少年,又是日夜相伴耳濡目染的,他却为何没有少爷的半分。
说起来,他与少爷的距离,相差的真的是太远……
正想着,对面的沈长歌忽然抬起头,淡淡望了他一眼。
不知为什么,安小开有一种感觉,当他触到他的目光,他感觉少爷似乎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所想。这种感觉方才一闪,他登时被惊出一阵细汗,不敢再直视他的视线,惊忡着躲开目光。
&ldo;小开,帮我烹壶茶。&rdo;沈长歌适时开了口。
&ldo;是。&rdo;安小开舒了一口气,心想方才当是自己的错觉,提着案前的一壶紫砂下去了。
令安小开想不到的是,他所有的心思其实早已被沈长歌收入眼底,只是未曾表露分毫。然而他可看出他心中所想,却非是他有何异人之处,而是在世这数十年来,所经年练就的对人的了彻与洞察。
是的,沈长歌与他人不同。所有人都以为,他今年年方十五,可唯有他自己知晓,他并非十五岁,最起码的,他的心境并非十五岁,而是一个早已历过生死,岁近不惑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