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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皇城自是种别样的沉寂与巍峨。内殿的烛火跳跃地燃着,在精致而温馨的殿中落下一层如雾的暖色。
批完了最后一封奏折,梁帝撂了毫笔,双肘半扶桌案,轻揉了揉紧绷的额穴。令人疲倦的事务一桩接着一桩,令他总不由倍感疲倦,这个天下间最尊贵人,每到此刻,总也不过只是一个已年近五旬的普通人。
一双手忽地将他的手从旁移开,立在他的身后,替他揉按着两鬓霜白的额。轻却准确的力道永远揉捏得恰到好处,不过片刻便消了大半的疲倦。
梁帝眉目稍霁,手微微一探止住了她的动作,将她拉过身边坐下,他看着她轻笑了笑,说道:&ldo;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rdo;
&ldo;臣妾自当是要侍奉陛下睡了,才能睡得着的。&rdo;沈君瑶轻笑,略带忧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试探道:&ldo;陛下方才一直哀叹连连,可是有什么心事吗?&rdo;
听她所言,他不禁又轻轻喟叹了一声,没有掩饰自己的心绪,低声道:&ldo;朕在想,长歌那孩子……&rdo;
沈君瑶了然,唇角轻翘又轻现了一丝笑,安慰道:&ldo;陛下不必担忧,长歌今日这件事,做的的确是十分欠妥,但想来也不过只是孩子心性,一时兴起罢了,终归陛下已经是下旨罚了他了,想来,长歌总会明白的,还望陛下,勿与长歌太过怄气了……&rdo;
&ldo;朕又何尝是与他这一个孩子怄气。&rdo;梁帝低声道:&ldo;只不过,长歌这性子,怕他那些话,也不只是随口说说的……朕就不明白了,那左右不过只是一个丫头,那丫头究竟有什么好的?怎就能让他这么鬼迷心窍,非要忤逆了朕不可!&rdo;
沈君瑶柔声道:&ldo;长歌毕竟还年纪还轻,有些血气方刚,总是正常的。等他冷静些日子,估摸着也能慢慢想明白了。况且,他这年纪也的确该到了适婚的年龄,可臣妾却听母亲说,他在公府,却是连个通房还没有。身边长久跟着这样一个容貌出众的,自然会犯些糊涂。陛下年前不是还看中了潋阳郡主?依臣妾见,不如就挑个何时的时机,将这婚事定了,再给个恩允他把那丫头收作偏房,臣妾想,这一来二去,长歌总会明白过来的。&rdo;
眼下这却似是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梁帝思忖了片刻,终于应肯地点点头,应道:&ldo;也好。&rdo;
殿外忽然传来两声叩门的轻响,是随侍的内监过来通禀,三殿下沉澜殿的方奉仪有事求见,沈君瑶怔了怔,主动走出门,就见锦心孤身一人,正跪在门口,请命觐见。
一旁守候的内监勉强苦着脸,&ldo;贵妃娘娘恕罪,奴才已明确告知了方奉仪,陛下与娘娘已经歇息,可方奉仪执意觐见,奴才实在无法……&rdo;
摆了摆手,沈君瑶止住了他的话。走上前,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了一圈,问道:&ldo;方奉仪,你怎么来了?&rdo;
&ldo;贵妃娘娘。&rdo;锦心轻叩一首,道:&ldo;婢妾深夜前来,乃有要事求见陛下,若不慎叨扰了陛下与娘娘休憩,还望娘娘恕罪,但,婢妾真的事急从权,还望娘娘引觐。&rdo;
&ldo;可是陛下已经要熄灯歇息,你若有何要事,不妨明日再来。&rdo;
锦心却执拗地摇头,笔直的背脊笃定而坚韧,恳求,&ldo;娘娘,婢妾求您,婢妾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陛下。婢妾觐见之事,是有关世子的侍读陆临霜一事,还望娘娘通达!&rdo;
听闻陆临霜的名字,沈君瑶的容色微微一凝,看了看她,犹豫了少晌,终是侧身让开了一条路,低低道:&ldo;那,你随我来吧。&rdo;
……
步进内殿,锦心一直低敛着眸,不曾抬起头。
努力抑制着心中的紧张,她死死地揪住手,目光一直乖觉地落在脚步前一寸的地方。走到殿堂中央跪下,她依照规矩朝上见过礼。
走到梁帝的身边,沈君瑶轻俯在他的耳边,与他低言叙说了什么。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梁帝眉目微动,默默撇下目光。
静静盯了她好一会儿,梁帝沉声开口道:&ldo;你说,你有事要告禀于朕?&rdo;
&ldo;是。&rdo;锦心乖乖答。
&ldo;是什么?&rdo;
深吸了一口气,锦心忽然俯首于地,高声道:&ldo;回禀陛下,婢妾此次来,是要来告发定国公府世子的前任侍读陆临霜的真实身份!经婢妾知,那陆临霜,其非普通的农户之女,她的父亲,其实正是当年通敌卖国的太学院判,岳远之!&rdo;
……
第126章赐死
未过几日,一道由大梁陛下亲敕的懿旨,逐渐传遍了整座都城。
那是一道赐死的懿旨,而那旨意所针对的主人公,却是曾经那定国公府世子身边,跟随了他数年的侍读丫头。据传那丫头被赐死的缘由,是经由查探,梁帝已经确凿了那丫头的真实身份,正是十几年前在北境一战中那通敌卖国的前太学院判岳远之之女。而在当年,先帝本已判处岳氏一族举族当诛,可却未想,那当年死于天牢的死囚却是李代桃僵,抗旨违逆,逃之夭夭,更是罪上加罪,死罪难逃。
整个京州城内的民间坊肆几乎全部轰动了!
这种事听起来不禁令人大为离奇,方不过一点声起,便立即引起无数人的猜测。各式各样的传言传说漫天纷飞,无数版本的传闻故事大肆流传。有人曾说这丫头其实前便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不满当初自己举族被连,这才刻意隐姓埋名来到京都,便是为了伺机报复;有人说她蛰伏定国公府数年之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凭借公府接触到圣上,报仇雪恨;还有人曾言,其实当年岳远之通敌一事本就是冤枉,她费尽心思来到皇宫,就是想请命未此案重新翻案,却不慎触怒圣颜,被赐以极刑。
消息传得飞快,尽管梁帝曾有意要缄住悠悠众口,令整座定国公府都全部瞒着,却仍止不住流言病毒般飞速流窜,自然很快便传遍了公府各大阁苑。传言流入沈长歌的耳朵,沈长歌万分惊愕,再顾不得那道还未接触的禁令,不由分说便策马赶往了皇城。
赶去御居殿的时候,梁帝方才午睡初醒,沈君瑶伴在他的身侧,正碾磨着一方火红的朱墨。看见他,梁帝似乎并不意外,只一挥手,命所有随侍的宫人侍婢皆全部下去了,又紧阖闭了殿门。
&ldo;你来了。&rdo;静看了他片晌,梁帝淡淡道。
静了静,沈长歌抬起眸,却不曾依规行礼,只是十分平静道:&ldo;放了她。&rdo;
面庞的神情徒然冷了,梁帝的眉宇间蕴起了一丝愠怒,忽地一扬手,将案上的一盏茶盏甩在了地上,怒道:&ldo;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rdo;
胸口也不禁涤荡起一丝怒意,沈长歌强行捺住了,顿了顿,他略低了低眸,屈膝慢慢跪下,&ldo;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放过陆临霜!&rdo;
冷哼了一声,梁帝漠然道:&ldo;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又可知你求朕收回成命的这个人,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rdo;
沈长歌眸目平静,&ldo;当年岳远之私通外敌一事,或许另有隐情,还望陛下能够重审此案,勿要误杀无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