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道:“什么王化,儿臣不知。什么大义,儿臣不知。儿臣心中只知道百姓过得好,就是王化大义,过得不好,就是所谓的王化,亦不是王化。有钱的户家不去征税,富的越富。穷苦的百姓却去征税,穷的越穷。每户人家多征一石税,一年之中,总有一些地区收成不好,就会有许多人家卖儿卖女,流离失所,或者卖地于大户人家,以求苟活。少征一石粮食税务,就能多活多少百姓,多少人家团聚。或者富裕人家少了一份吞并的机会,或者少了一份用钱买良家子为奴婢的乐趣,或者少了娈童。朱先生,或者你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这又是一理,朱敬则有些不好回答了。
李威又说道:“儿臣也知道,国家以儒治国,以仁治国,乃立国之本。可是征税,非是奖励,何惧之有。惧的是骚扰天下,每征一样税种,牵扯却是士大夫与权贵许多利益。所以国家不征。但太宗皇帝说过,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民非是士大夫也,乃是千万贫苦的百姓。至少儿臣不知陈胜吴广张角之流,是谓何士大夫也?然梁陆二人之举,诚敢父皇母后大义,主动贡税,此糖只此一家,别无瓜葛,何扰之有。如若为天下商贾做一榜样,一年国家能得多少税务,就能免去多少百姓税务。至少儿臣听闻朝廷谋利利贷之举……父皇请三思。”
朱敬则叹息道:“殿下仁爱之心,臣钦佩。只是此举一开,非是殿下所想的那样……”
可是朱敬则却没有李威的理由充分,因此辨解不得。
李治不置与否,扭过头,看着阎立本与郝处俊问道:“郝卿,阎卿,你们意下如何?”
还是很心动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之贵。儿子说得对,如果有钱了,何必放高利贷。只是征税嘛,再说又是主动交税,代表的也只是独此一家。比放高利贷名义总是好听一些。
或者有一个十家八家的,主动交税,连敛财的高利贷都省去了。
郝处俊也是沉吟,其实都是心动,不知道获利多少,有比无好,太子刚才说的一番话,又很有道理。天大地大,人命最大。但有了商人二字,任何人都不敢开口。越是清流,越不敢开口。最后慢慢地回答道:“此例可开一次,但亦仅此一次。圣上下旨优奖一番,至于官爵则不可能授。”
朱敬则叹道:“只怕此例一开,就非此一次。”
李威心中窃笑,当然不会仅此一次了,有了此例对比,以后就会好办得多。但没有想到会遭遇到朱敬则如此强硬的阻拦,连吃在嘴里的糖都不甜了,带着深深的苦涩。
当然,李治也很苦,让大朱扫了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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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糖的事,终于在京城流传开来,听闻江南出了一种好糖,比太子糖更好。
其实两种不同而语的,砂糖不仅是作于零食的,用场更多,用量更大。李威也不会说,于是众人翘首以待,这一点略略没有让李威失望。
就到了十月末,加冠礼。
很繁琐,这一次李威没有逃过,礼必躬亲,一天折腾下来,两条腿都软了。
“来,替孤捶捶背吧,”李威无力地趴在床上。床上很暖和,盖的没有棉被,但有细毾、毛罽、氍毹,比棉被保暖性不差一些。只是老百姓会不会用得起,不得而知了。身上也有许多皮制的袍裳,倒不会冻着。
几双小手伸了过来,连韦月也在看着碧儿,用小锤头擂着。技巧是没有的,力气更是没有力,不会痛,也许正好敲到穴位上了,也很舒服。李令月坐在床头嘻嘻地笑。
“弘儿,你倒也有惫懒的一面。”
李威一下子跳起来,说道:“参见母后。”
然后用眼睛瞟着旁边的太监,武则天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怪他们,是本宫不让他们通报的。自家人,通报什么,非要生疏不可?”
“是。”
“你们且出去。”
连李令月都让武则天撵出去了,武则天才说道:“本宫已经运来了棉花种籽。”
“恭喜母后,此举善莫大矣,千家万户以后身穿暖衣,床盖暖被,将会对母后感谢万分。”
“休得虚言,本宫只是很担心。”
“勿用,母后敬请放心,儿臣会全力相助。”
“成更好,不成本宫无可奈何。只是本宫也想百姓好些。”
“母后仁爱,儿臣一切皆是学习母后的。”
“你这个孩子,病了一场后,心思重了,嘴也滑了。”
不知是夸奖,或者是讽刺,生生让李威不知如何回答。
武则天又说道:“但本宫前来,是有事与你要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