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俞世归的住处,便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来,沈靖前几年还会觉得刺鼻,现在已是习惯了。俞伯岚先进去服侍父亲起身,等沈靖进卧房时,俞世归已被俞伯岚扶着半坐在床上,背后垫着几个绣枕。
沈靖马上上前扶住俞世归,笑道:&ldo;老丞相快不必起来,躺着便是。&rdo;
俞世归的皮肤有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不正常的白,近似于透明,头发稀疏发白,胡须更是一丝也无,简直就是个行将就木的模样。沈靖自十年前来看他便是如此,如今十年了,却未见好也未见不好,当真神奇。
俞世归和先皇年纪相仿,不到六十岁,却已衰老如此。只是眼中偶露精光,却是一点儿也不像病人的形状。
沈靖不是没有怀疑过俞世归的病,但派去的太医都说俞世归是旧病了,只是吊着一口气,看什么时候咽气罢了。
沈靖想不到,这口气直吊了十年,似乎还要再吊下去。
俞世归的声音像是干枯的树皮刮着嗓子:&ldo;老臣,老臣多谢陛下看望。恕臣我有病在床,不能行礼了。&rdo;
沈靖欺身坐在床边,攥住俞世归的手说道:&ldo;哎,自家人,什么礼不礼的。朕来之前,九儿还特意嘱咐朕要看看老丞相的病要不要紧,若是不好,还要召天下名医给您治病呢。&rdo;
沈靖这话却是实话,俞九儿得知他要去看俞世归,激动得什么似的,但沈靖提出带她一同来时却被拒绝了。
沈靖知道,是因为俞伯岚。
俞世归笑了,布满皱纹的脸就像一朵风干的菊花:&ldo;九儿听话。哦,不,现在该称皇后娘娘了。&rdo;说完不轻不重的看了俞伯岚一眼,俞伯岚感觉那不只是一双眼睛,更是一把利剑,他无处可躲,垂了头,听他们说话。
沈靖笑道:&ldo;什么皇后不皇后,她总是您的女儿。&rdo;
俞世归却坚定的道:&ldo;是我的女儿,可更是大夏的皇后,礼数不可废,咳咳咳‐‐&rdo;
沈靖看俞世归身体乏了,便命侍女服侍他躺下,叫他好好养病,改日再来看他。
给俞伯岚使眼色,俞伯岚会意,二人出来,到会客厅坐定。
沈靖也不拐弯,直接道:&ldo;科举一案,你打算怎么处理?&rdo;
俞伯岚知道沈靖选在这个时候来看望俞世归,必定是打算要跟他谈科举案,若是不给出个替罪羔羊,恐怕难平众怒。所以他已经先派肖文琦去探赵昊的口风,若是不得已,丢车保帅,赵昊是不能留了。
刚要答言,沈靖却道:&ldo;原本这件事朕是全权交予丞相处理的,你知道,朕是信得过你。&rdo;
眼睛一转,接着道:&ldo;可是朕刚刚在来丞相府的路上,却被人当街告了御状!一个来自穆州府的女子,为她夫君苦读无果而告,也为天下间的清寒士子一告。&rdo;眼前恍若又闪现出那红衣女子的灵动、倔强,摇摇头:&ldo;朕敬她勇气,便接了这御状。爱卿意下如何?&rdo;
俞伯岚一听,便知此事皇帝是想插手,并且他有足够的理由插手,那么自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便没什么用处了。兵既来之,则随势而动,当下道:&ldo;陛下英明。&rdo;
沈靖道:&ldo;那么,爱卿以为,此次有真才实学者落榜,而富贵子弟在榜,究竟是因何?难不成是富家子弟真的比贫家子弟有才学?&rdo;
俞伯岚答道:&ldo;臣以为,此次考试,定有人暗中收受贿赂,与富贵子弟安通款曲,这才导致贫者落榜而富者在榜。落第者中有有真才实学者,在榜者有浑水摸鱼者。但,此次告状,也不乏贫寒而无真才实学者想要混淆视听暗中牟利,在榜中人应也有确是凭借能力上榜。此事鱼龙混杂,还应当好好分辨。不管富贵还是清贫的考生,都应当使其中有才学者成为我大夏栋梁,这才是会试的真正目的,也是陛下想看到的结果。&rdo;
一通分析,鞭辟入里,滴水不漏,又避重就轻,不谈怎么处置贪墨官员,只言该好好分辨,为朝廷所用。
沈靖真想赞他一句老奸巨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