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人不服气:&ldo;我还在晚上见过鬼火呢,还有白光,刷的一下,也风吹的?&rdo;昌东说:&ldo;这里跟别处不一样,土台里很重的盐分,磷、钾微量元素也多,有时候风大,相撞起来产生反应,深夜里就会有白光闪烁不停,这种现象,在白龙堆更常见……&rdo;叶流西觉得他是白费力气,低声说:&ldo;较这真干嘛?反正也听不进去。&rdo;果然,那些人嗤之以鼻,并不给面子,那个沙哑的声音又起,冷冷的:&ldo;我不晓得你们这些外地人的科学道理,我祖上三代都住这噶,说得跟你不一样。&rdo;昌东笑笑:&ldo;你们是什么说法?&rdo;&ldo;雅丹原本就是城,里头的人不敬神,遭了天罚,城变成了废墟,人都被埋在了废墟下头,他们心里有怨气,一直在地下哭,刮大风的时候,哭声就会传上来……我爷说,关上门,莫睁眼,被子拉过头,睡一觉就过去嘞,你不惹它,它也不惹你……&rdo;这说法昌东听过,有些书里也会引用,属于当地的民间传说,他也不想再争辩了,再多说,这些人估计就要抱怨了:&ldo;谁要听你叨叨,莫睁眼不就得了嘛。&rdo;他往睡袋里缩了缩,阖目睡去,魔鬼城呜咽的大风,听习惯了,跟催眠也差不多。‐‐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是睡得最舒服、睡袋里也捂得最暖和的时候,听到身边有动静。往常,昌东并没这么警醒,但走线时,神经绷得跟平时不一样,尤其是睡在不熟悉的地方,身体里自然有根弦,会对异动生出感知。他艰难地半睁开眼,看到叶流西正从睡袋里爬出来。昌东含糊地问了句:&ldo;你干什么?&rdo;叶流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低声说了句:&ldo;我去上厕所。&rdo;周围的打呼声此起彼伏,人人睡得都香甜,让昌东几乎羡慕。&ldo;非去不可吗?&rdo;叶流西觉得他说的是废话:&ldo;不然我爬起来干嘛?&rdo;昌东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从睡袋里坐起来。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解放初吧,有科考队进沙漠,一个女队员晚上说要去上厕所,一走就再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有人猜测说,可能是遇上了流沙坑,脱下裤子往那一蹲,就被吸进去了。大概受这影响,带线的人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晚上想出去上厕所,必须两人同行,尤其是女队员,不能落单。叶流西当然不知道这规矩,见他也起来,觉得难以理解:&ldo;你起来干什么?&rdo;&ldo;我陪你去。&rdo;叶流西摁住他肩膀:&ldo;不行,我上厕所,你跟去干嘛。&rdo;简直开玩笑,他跟去了,她还上得出来吗。&ldo;我会站远一点……&rdo;&ldo;那也不行,你睡你的觉。&rdo;&ldo;那我也想去上厕所行不行?&rdo;&ldo;不行,&rdo;她手上用力,把他的肩摁压得生疼,&ldo;我先……&rdo;她忽然不说话了,眼睛盯住昌东背后的帐篷,面色不大对。昌东转身去看。那一面的帐篷,外头起了光,幽绿的荧火颜色,一团一团,在飘,风沙那么大,都没能把它们吹散。帐篷布渐渐打亮,像老式的电影幕布。一众或重或浊的呼吸声里,叶流西的声音低得像耳语:&ldo;这……这个是什么,鬼火吗?&rdo;有鬼火也不稀奇,这玩意儿又名磷火,有死人骨头的地方,就可能会有,因为人骨中含磷,说穿了是个化学变化‐‐早些年偏远的农村,干燥的夏夜里,时常能见到。但问题在于,怎么会都集中在一面帐篷外呢?叶流西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昌东也看到了,空荡荡的幕布上,自下而上,出现了一队驼队的剪影,斜着一长溜,往帐篷顶的方向走。也不能说是剪影。昌东太熟悉了,虽然那些笨重的骆驼都只是黑乎乎的轮廓,但上面骑着的人,却是皮影人。从皮子的透光度来看,应该是小黄牛皮,反复水洗、推磨过,平展光滑,后期的熨烙出水一定也做得好,所以和幕布贴合得没有丝毫空漏和气fèng,工笔重彩,牛皮胶混着矿植物颜料,颜色华丽饱满。头茬和躯干四肢都是缀fèng的,太过灵活,领队的那个忽然转头‐‐如果背后有挑线手,应该是使的翻腕挑线手法‐‐转头之后,眼睛像是看着昌东的,眼眶里的那个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