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葛青章是叫陈淮安给杀死的。而且,她在和离的那夜,无处可去,恰是碰到葛青章,葛青章替她找了一间客栈叫她住着。已经纠缠过一世了,锦棠自然没有想过跟葛青章多做纠缠,当然,也不会把自己多活过一回的事情告诉他。她断然道:“我们夫妻吵架,说胡话儿呢,这你也听,你怎么能这样?”“陈淮安还曾有过后任的妻子,还生过孩子,而你,为了他流产多回,这就是陈淮安给你的婚姻。就这样,你这辈子仍不和离,还打算继续和他走下去?”锦棠算是明白了,葛青章不止听过一回,他应当时听过很多回,也许一开始并不相信,但渐渐儿的,听他们夫妻吵起上辈子的事情,便开始为她而抱打不平,为她抱屈。他哪么聪明一个人,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一直隐忍着不肯说罢了。“我不是他哪等急色之人。”见锦棠别过了脸,葛青章又道:“徜若真是为色心而娶你,来的路上,七天七夜,罗锦棠,我不可能不与你多说一句话。”作者有话要说:凉州副本,正式开启。哈哈哈哈,猜猜锦棠和小表哥说这话的时候,咱们的男主在干啥?公府之冠穿着件青直裰儿的小娘子,马尾松束,纤细修长的脖颈,美貌端宁,像月光下的凤尾竹似的。葛青章说罢,见锦棠两眼的不可置信望着自己,随即便别过了眼。小的时候,罗锦棠是个颇有些肉乎乎儿的小丫头,城里小姑娘,葛牙妹疼她,变着花样儿的喂好吃的,喂出一身绵胖胖的细肉儿来,每每夏来,最喜欢往葛家庄跑。要到河边摸鱼,要上树摘桑椹儿,两只又绵又软的肉腿儿,跟塘里新出来,剥了皮的嫩藕似的。每每夜来又贪凉,不肯盖被子,叫蚊子叮上一夜,满身红红的包儿。葛青章每每见她叫蚊子叮了,总要满地的找车前子,苦渠菜,嚼碎了,揉出汁儿了,一点点往她腿上覆。她嘴里喊着疼,疼,痒,痒,两条小肉腿儿蹬着。玩到夜来池塘里满是青蛙呱呱儿的叫时,锦棠困的连眼皮子都睁不开,才肯叫葛青章背着她回家。她总说,葛青章,我长大了总要嫁给你,到时候还是要喊你名字,如今就不会叫你表哥。葛青章于是笑着说:“叫青哥哥就好。”就是这样,锦棠虽是表妹,却从未唤过他一声表哥。青哥哥,青哥哥,她一直都是这般叫他。“我娘人性子暴虐,我是她生的,如今还脱离不了她。但等妹妹们成年了,我会想办法,离开秦州,到时候,只要你愿意和陈淮安和离,我去哪里,都带着你,咱们一起去。”要让他抛弃张氏,算得上决心了。锦棠柔声道:“表哥,我和淮安不会和离的。你也会有你命定的妻室,咱们孤男寡女一起出门,我当你是君子,你就不能背着淮安,与我说这种话儿。”“他分明负过你,还跟别人有了孩子,我听你们吵架时说过的,就这样,你都不肯与他和离,你就爱他,爱到这步田地?”葛青章艰难的说出个爱字来,便直勾勾望着锦棠。那种于世道的无力,绝望,任凭再怎么努力,也挣不开家庭束缚的痛苦,叫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表哥……”“叫青哥哥。”就好像,只要她还肯叫一声青哥哥,俩人之间就还能有希望似的。锦棠转身要走,便听身后一个女子语声悠悠,说道:“蠢材,你们这帮蠢材。须知,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而已。知道这句话出自何处否?”一个女子说着,从锦棠和葛青章身边经过,身后跟着两个白衣少年,月光下瞧着,俱是仿如女子般姣美的绝色容颜。美到叫人有种他们都不真实的感觉。而那女子,身着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绣袍,身上一股子淡淡的龙诞香,嗅之令人清神醒脑,前淡而后浓,闻其质感,便知其香极为珍贵。“这句话,是在远古时,一个国家的国王所奉行的,外交名言。这个国王凭借此言,于远古时期,建立了整个宇内最强大的帝国,这就证明,这句话是行之有效的。”女子一股懒洋洋的京腔,裙摆摇曳,缓缓而行,忽而回眸,扫了葛青章与锦棠一眼,并垂首致意,观其举止,极为悠雅。至于五官,因是月下,葛青章并未能看得清楚。但是,身为一个腹中有些墨水的儒生,他对于一个女子能有这样一番言辞而感到震惊,当然,也颇有几分赞赏,是以,也抱拳,远远给这女子回了一礼。锦棠循着这女子的身影,居然就跟了过去。葛青章不知究里,跟了两步,见锦棠停在原路上,月光下脸色格外的苍白,似乎颇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于是上前,一把扶住了她,问道:“妹娃,你怎么啦?”锦棠脑中嗡嗡响个不停,闭眼许久,再睁开眼,才道:“无事,我不过是遇到了一位故人尔。”陈淮安的第二任妻子,通文墨,晓诗书,胸怀大度,还拥有一个商业帝国的黄爱莲,就这样突如其来的,与锦棠擦肩而过。锦棠上辈子见黄爱莲的那一年,她自己二十六岁,而黄爱莲,已经三十岁了,与陈淮安同龄,当时已经是个中年妇人。而且,锦棠在京城,可是号称公府之冠的。也就是说,世家的正头夫人之中,难得有生的如她一般娇美艳丽的。毕竟娶妻娶贤,一般的公府人家,娶妻的时候,贤德和家世,比相貌更重要。锦棠到京城之后,头一回跟着陆宝娟出门应酬,便惊的整个京城的贵妇们都跌掉了下巴。她娇艳明媚,身姿纤婉,也不似普通世家贵女一般,有种木头似的娴静端庄,明艳动人,任是哪家的男子见了,都得驻足多瞧上两眼。问上一句:这是谁家的妇人。至于黄爱莲,或者年青的时候,以她的相貌,可以说一句端庄大气,便人到中年,也可以说一句温婉贤淑,但绝对称不上美貌。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在锦棠与陈淮安尚是夫妻时,就曾见过几回。黄爱莲确实文彩绯然。与人聊天,也总喜欢引述一些上古故事。上古时期的强国们如何如何,当上古时期的国家之间争霸,又是如何如何的战火纷云。她开设着一家名叫白云楼的酒楼,内部装湟,极尽奢华,茶与酒的种类,皆极为精贵,全是穷碧落,下黄泉也难得的精品,而价格又极为高昂,京城的达官贵人,以能上她家的茶楼吃茶吃酒为幸。据说,就连当朝的皇帝,都曾几番微服私该,只为到她家的茶楼吃一盅好酒。锦棠就曾在白云楼茶楼,听黄爱莲说过很多关于上古国家的国事儿,于她的谈吐言论,也有一种莫名的敬佩。这黄爱莲,相貌不算绝美,但因其风度行事,以及富可敌国的财富,广而结交的手段,胸怀与谋略,在京城,简直就是一个传奇。要说陈淮安是因貌而移情,倒也罢了,黄爱莲不过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就因为有钱,生了儿子,陈淮安就移情别恋。这才是锦棠最受不了的。尤其是和离之后,陈淮安被流放的那一年,恰林钦也死了,黄爱莲曾用世间最卑鄙的手段,一回又一回的折磨锦棠,不停的给她吟一些莫名其妙的诗,讲一些看似深刻的话,一幅救世主的姿态,一步步将她踩入深渊,以至于锦棠初听到黄爱莲的声音,便觉得格外的反胃。走到客栈的最后一进,一处月门前坐着俩石狮子的地方,黄爱莲拂了拂衣摆,给身后两个白衣少年使个眼色,说道:“我独自去会貉台就好,你们在此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