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一直以来,易擎都很想看到苏怀静动情,欢喜也好,愤怒也罢,甚至悲伤也可,然而他如今真正发怒流血,却隐隐觉得并没那么有趣。痛苦在苏怀静的脸上稍纵即逝,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就恢复成往日的平静无波。
这个人的心怕是冰渣做的吧。
易擎索然无味的想着,他愈发觉得耿耿于怀于之前苏怀静那个举动的自己可笑了起来。
“混账东西。”
苏怀静斥了声,伸手慢慢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他们说是师兄弟,其实不过是同窗,并无想象的那么亲密,自然也无寻常师兄弟的管教权力。
易擎倒是一派悠闲,淡淡道:“怎么,苏师兄要管教管教我吗?”
不说倒好,一说苏怀静更来气,他手本就悬在唇角边,听闻易擎此言,反手便赏了这人一个耳光,冷冷道:“没错。做人还不长久,找死倒是勤快!”他这一掌打得又响又亮,打完一个激灵,自己脑子也清醒了,不但手疼,心里还生出了些后悔。
与其说是关心易擎,倒不如说是迁怒,苏怀静心情复杂的看着红了半边脸的易擎,心想完了,这事儿善了不了,果然冲动是恶魔,怎么就没管住呢!
易擎先怒,嬉笑的脸色倏然一变,随机却又于蓬勃怒气之中露出了些笑意来,柔声道:“怎么,你很怕我死吗?”
苏怀静只冷冷的看着他,而后撤开了手,却并不说话。
他与静姐终究是不同的。
易擎脸上还火辣辣疼着,可个中滋味,只能自知。
苏怀静想:完了,易擎又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定谔的幻境x
第38章过往
在易擎二十岁的那年,也挨过这么一巴掌。
那时候的易擎血气正旺,过得称不上多么欢喜自在,每日怒火鼎盛,恨不得跟任何人都打起来,当时他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却得意洋洋,并未有半点悔恨。
修士的世界是很残酷的,有时候甚至称得上野蛮,在道德仁义的皮囊下,每个人都如同野兽一般。
说到底,除了比凡人多出更大的力量以外,易擎也没瞧出修士差别在哪儿,心性差得仍是差,披着人皮的畜生也比比皆是。他自幼就跟易家里的孩子打习惯了,缠在一起斗个天翻地覆,他若嘴角破个口子,对方定然被他打得眼角开裂。
他自七岁起,就凶得像头小狼崽,等到了二十来岁,就则成了匹混久了的狡诈孤狼。
易凤知很少会管这个儿子,他每回所做的,只有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看着满面倔强的易擎,轻轻为其擦去脸上的尘土跟血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易擎都很恨他,易凤知的性子很恬淡,似乎无所欲求,每每相处,父子皆不知有什么好讲。也许正是因为曾抱过深切的期待,因此才会得到那么浓重的恨意,年幼的易擎永远也无法理解,明明是天之骄子的父亲,为何永远不回应那些玷污他清誉的龌蹉言语。
人称他渊停岳峙,风采过人;可易擎却觉得易凤知只是软弱。
在那短暂的数十年里,易擎只见过易凤知发过一次火,因为他在奢比老怪的面前杀了编排他父母的阳谷,而阳谷恰好是奢比的亲儿子,到现在易擎还记得奢比扭曲的脸跟近乎疯狂的神态,不由觉得十分畅快。
那时他们父子关系已是十分冷淡,易擎侥幸从奢比手下逃出生天,回到家里头还不过三个时辰,到房中时,易凤知已等着他了。
那夜的月光很亮,易凤知没有点灯,站在桌边满面严肃的看着他,易擎受伤很重,莫名的就有了些畏惧,但年少气盛,仍是天不怕地不怕,无所谓的走过去,浑然没把易凤知放在眼里。
那一巴掌疼得很,易擎被打得整个人都像是要晕过去,他倔着脸,脊背笔挺,脸上比身上还要疼,有点想龇牙咧嘴,可想着易凤知还在场,就不肯服软。
他那时候的眼睛也跟狼似得,幽幽的冒光,带着刻骨的仇恨跟愤怒,等着真正够强大了,就咬碎易凤知的喉咙。
易凤知在那个晚上只说了一句话:“忙着找死的畜生!”
他严声厉色,活像是气疯了,后来易擎听说他去找了奢比,也是伤好之后的事了。那句畜生叫他恨得牙痒痒,自此再不肯给易凤知半点好脸色,每次见面了,父子倒像是仇人,易凤知也青着脸,仰着头,不肯看他,生怕脏了眼。
可后来易凤知死了。
易擎才知道,就算是当个畜生,易凤知也要自己活下去。
他花了太沉重的代价,才明白有些话,与面上说得总是并不相同。
也许苏怀静的本意并非如此,又或许是幻境中出现了什么叫他怒火冲天的东西,然而这一巴掌,却叫易擎想起了那个夜晚,贯来不善表达感情的父亲在最糟糕的时间用了最为错误的表达方式。
可是他当真半点错也没有吗?
时间实在是过去太久了,易擎在这千年的折磨里,早就将前尘过往忘得七七八八了,深深烙入他脑海之中的似乎只剩下了痛苦跟仇恨,因此就连这种并不算十分愉快的记忆,仿佛都显得温暖珍惜了起来。
“是。”
出乎意料,苏怀静忽然肯定道,他冷冷的看了眼易擎,不会比看一件死物更多情。他的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看起来比以往都要冰冷,说出的话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不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