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
冷无心凝聚的气刃在重寒体内狠狠一搅,剑气割裂了他的五脏六腑。几乎是同一时刻,重寒反手一剑刺入自己肋下,瞑瑕墨色的剑刃没入冷无心的丹田,重寒咬牙转身,趁势凝聚了剩余的灵力,并指成剑,洞穿了冷无心的眉心。
&ldo;大祭司,我知道你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但眉心是灵魂栖聚之所,就算你不是活人,这一下也足可对你造成严重的伤害。&rdo;重击之下,冷无心凝聚的气刃瞬间消散,重寒一寸一寸把暝瑕剑从自己身体里拔出,一身黑衣被血水浸得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但他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微笑,转身直视着冷无心灰暗下来的眼睛,&ldo;眉心灵窍是你的命门这并不难猜,你无非是仗着阿源心中有所顾虑不敢杀你,但我不是她。冷无心,旁人的死活,与我无关。&rdo;
他的脸上一片苍白,声音微弱,却有着无情到极处的漠然和轻蔑。有些吃力地举起沾满了他自己鲜血的暝瑕剑,重寒身上却没有分毫杀意,剑尖缓缓向前递出,就在快要刺入冷无心的眉间时,白发男子蓦然狂笑了起来。
&ldo;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笑的?&rdo;重寒的声音平静如昔,他每一次张口都有殷红的鲜血从唇齿间涌出,脸上却依然笑意分明,几若天人之华。
&ldo;你不在乎旁人的生死,那冷疏源呢?她的生死你在乎吗?&rdo;吃力地抬手把剑尖推开,冷无心嘴角挑着一丝微妙的笑,意味深长地说,&ldo;如果我说,你杀了我,她也会死呢?&rdo;
重寒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ldo;大祭司,你莫不是觉得寒会信你不成?&rdo;他的语气似是嘲弄。
&ldo;你不信我吗?&rdo;冷无心挑眉问。
重寒没有说话,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冰冷嘲讽。
冷无心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重寒,他没有错过重寒眼里一瞬间闪现过去的动摇和恐惧。有心的人都会有弱点,只要能抓住这个弱点,再强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虽不知冷无心所言是真是假,但此言一出重寒也确是不敢妄动了。深深看了冷无心一眼,重寒飒然收剑护在身前,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ldo;大祭司倒是心狠得很,对旁人狠辣,对自己也不客气。&rdo;重寒虽然心有顾忌,嘴上却半分余地也不留,&ldo;就是不知道,午夜梦回之际,大祭司看到那些被你害得或是家破人亡或是众叛亲离的人,会是个什么滋味?&rdo;
&ldo;呵,倒是一切都怪到我头上去了,&rdo;冷无心讽刺地笑了笑,&ldo;不知&lso;创生剑主&rso;说得是冷渊沉还是冷疏源?若是冷渊沉,他既信我,这个信字招来什么后果自然也得他一个人担着。若你说的是冷疏源……无心却是想问了‐‐她这些年所承受的,是替谁挡了灾劫?你既然如此关心她,那她受尽苦楚痛不欲生的时候,你这个和她相对的,作为&lso;盾&rso;的&lso;创生剑主&rso;,又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rdo;
这句话精准地刺重了重寒的软肋,他眉梢微微一抖,几乎在瞬间变了脸色,却最终生生按耐下来。
他知道自己内伤外伤相当严重,若不尽快治疗性命堪忧,但这位大祭司的伤也决不会比他轻,他损及灵魂,连自保都无力。如此局面之下他们显然谁也奈何不了谁,他的弱点是阿源,而他……
冷静地看着冷无心,重寒收了剑,点足就向冰宫之外掠去,在他穿过三重门的刹那,他的声音在冰宫内响起‐‐
&ldo;大祭司,寒的确不能杀你,但天各崖顶血流成河,阿源这些年受尽折辱,自会有人找你清算。&rdo;
他的弱点是阿源,而冷无心的弱点就是那个明音!听刚才的对话,苍夙族中之事她必不知晓,冷无心对其百般隐瞒,由此可见此事断然不能让她知道。不论当年旧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因何而起,此言一出,足可打乱冷无心的布局!
已经被阵法磨灭殆尽的结界无法阻隔重寒刻意含了灵力的声音,立在水晶台上的明音听闻此言脸色大变,她凝视着冷无心,良久之后方才开口。
&ldo;无心,你告诉我,族里的情形,究竟如何!&rdo;
勉力穿过北海就已力竭,几乎看不到顶端的无烬之崖耸立在面前,重寒只觉的四肢百骸一阵阵的寒意涌动纠缠,视野中一片模糊不清。他失血严重,灵力也已枯竭,能回到此处已然不易,根本不可能再翻越无烬之崖回到大陆上去。深深吸了口气就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夹杂着深色的内脏碎片,重寒以剑拄地半跪在一块浮冰之上,苦笑。
莫非他没折在那个妖鬼一样的大祭司手里,竟会死在这里不成?还真是……
一个玄红身影从崖顶飞快地直坠下来,隐约让重寒觉得熟悉,但此时他脑中一片混沌,实在想不出来人究竟是谁。恍惚之中那人冲到他面前扶住他,脸上神色焦灼。
&ldo;主上!&rdo;那人喊道,声音既惊且喜。
&ldo;江华……&rdo;重寒的眼里闪过一丝隐秘的戒备,片刻之后却又散开,重伤后的虚弱裹挟着他的神智拖入混沌中,眼前终于彻底陷入了黑暗。
☆、执溯影
&ldo;滴答‐‐滴答‐‐&rdo;液体砸落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并不清亮,带着滞涩的感觉。黏稠腥甜的气味弥漫在四周,空气极冷,吸进去一点儿都像是要冻结在身体里。眼前一片漆黑,连周遭模糊的轮廓都没有,冷疏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灵魂飘出了躯壳一样,反常的轻松,连平日里盘踞在胸臆间的痛楚和冰寒都消失了,恢复意识的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几乎要把她的血脉都冻结的冷意也已无影无踪,只有微微的麻,像极轻的风透入体内。
&ldo;既然醒了,就把眼睛睁开。&rdo;这时,她听到了没有起伏的声音,声音属于那个人。
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如潮水一般涌来,冷疏源的身体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骤然就有难以忍受的疼痛冲上来,她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冷汗淋漓。
眼前因为痛楚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刺目的冰白色和火焰的红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
入目的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冰洞,月光从洞顶的fèng隙里照下来,刀锋一样的冰锥悬挂在洞顶,泛着尖锐的冷光,洞壁和洞底相当光滑,带着水波一样的纹路,高低错落如浪潮起伏,在那一点火光的映照下转折出奇异的幽蓝色。她所在的地方是冰洞最高处的一个单独的冰室,她的兄长坐在她对面三丈外铺了淡金色猞利皮的软榻上,手中执了一卷古书,却不像是看进去的样子,眼神空泛飘忽,身畔立着的青铜灯上一点赤色火光明灭,映在他面无表情的侧脸上。
&ldo;哥哥。&rdo;冷疏源苦笑了一声,她挣扎着开口,声音微弱嘶哑,&ldo;你想杀我动手就好了,何必把我带来这里。&rdo;
她的身体贴着冰壁被悬挂在半空中,手腕和肩头的伤早已没了知觉。四条铁链穿过血肉,两条从身前没入锁死琵琶骨,两条从身后没入扣住锁骨,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些铁链上,稍稍一动就钻心似的疼。这冰洞中温度极低滴水成冰,她衣上沾着斑驳的红痕,颜色比常人的血液要更深一些,凝结住冻在衣襟上,她方才听到的声音不是水声,而是这些似凝非凝的血碎裂了掉在地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