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世子忽的一个寒战,那个女人可不好惹,不由暗骂自己多事,嘴上忙道:“再好看也是个木头,镇日板着脸儿,像谁欠她二五八万似的。女人啊,还是要‘眼波流转’、‘巧笑倩兮’才够味!”
榕王响鼓不用重锤,听这话头,便知孟四奶奶是个正经人。良家妇女自来不好上手,他堂堂亲王,还不至于听到一句半句便走不动腿。孟四奶奶他有所耳闻,还是当初太子外家的典故,都说其家资万贯,榕王却不信,不过是公侯府第穷疯了而已。想到此处,又问:“怎么不见你们家老四?”
孟世子叹道:“他是一个书呆,从不同我们兄弟玩的。这会子怕还在魏御史家里做学问哩。你说他糊涂不糊涂?拼着命去考秀才,一年才得四两银子几斗陈米,还不如我们家的丫头。他是二叔的独生儿子,又生的好,还识文断字的。那日我父亲要与他补锦衣卫,竟死活不干,非要考举人进士!啧啧,不知怎么想的。”
榕王心有大志之人,如今朝中人不买他帐,只得同纨绔混着,继而讨好皇父而已。他不傻,谁不想要个好名声?然而好名难得,若一味清高,至多得几句泛泛赞誉,还不如实际点,名声和人脉只抓一头。勋贵式微,到底是世家,总比甚都抓不住的好。今日听说孟豫章有心走仕途,岂能不扣住?魏文明他是知道的,名声顶好。官场师徒如父子,拉拢了弟子,还愁师父不入伙?遂笑道:“好个世子,与兄弟不合!”
孟世子差点翻白眼:“我与他不合?是他看不上我们!”
孟三尤其看不惯孟豫章,忙点头道:“正是!”
“那我今日借花献佛,在你们家邀一席,让你们兄弟亲香亲香。”榕王和气的道,“一家子嫡亲的兄弟,说开了岂不比扭着强?”
孟世子无可无不可,榕王的面子须得给,起身一揖到底:“臣谢过殿下。”
“别,别,好哥哥,你休正儿八经的说话。我出来一乐,倒像朝堂站班了!”
孟三扑哧一笑:“殿下尽早习惯,不然我们四弟一来,保管比朝堂上还严肃!”
榕王心中泪流,总算碰见一个正经人了!
孟世子这厢使人去唤孟豫章,堂上太夫人已前来拜见过。榕王有心拉拢孟豫章,谦逊到了十分。非叙了一回亲戚——孟家还有个正经表姐不提,勋贵联姻,若说不出亲缘来,那才奇怪。既是亲戚,少不得一见。孟家妯娌四个,又出来拜了一回。榕王略略打量了一回林贞,果然容貌清丽,却又行止端庄,听闻还十分得宠。心里暗自点头,由妻及夫,今日这一趟是来对了!可惜自家尚且年幼,还未成亲,不然带着王妃来同女眷在一处,才好亲近呢!
孟世子见榕王眼睛留在林贞处,心里活动开来,盘算着搭桥牵线的可能性。却不知榕王心中所想,倘若夺得高位,要甚美人不得?林贞是美,比起宫中几位民间搜罗来的绝色还差着不少,自是暗赞一回便罢了,谁有空来成日见惦记有妇之夫?同样是纨绔模样,榕王想的是抱负,孟世子想的只是淫|乱。这便是君臣之别了!
孟豫章不曾见过榕王,只因周遭的人随口说了几句好,又有疏导灾民之功,便只当他是好人。听闻榕王相招,立等就要打马回家。魏文明乃知弟子的呆性,生怕叫榕王三言两语哄了去,卷入夺嫡大戏,冷汗都下来了。忙拎着弟子道:“不管他说甚,你都别应!”
“唉!?”
魏文明来不及细细分说,只好竹筒倒豆子一般:“他跟你爹差不多的人品,你看着办吧!”
孟豫章惊悚了:“不是吧!?你前儿还说他好!”
魏文明一掌拍到孟豫章的头上:“不与太子捣乱的都是好人!你懂个P!给我老实点儿,滚吧!”
孟豫章呆了:“师父,你居然是太子|党!”
“笨的像瓜一样!甚太子|党?太子,国之储贰,我好端端的支持旁人作甚?太子年幼,有不足之处才是正理。旁人挑剔,不过因其将来要担大任。看看他的弟弟们,一个比一个……藩王要那么能干作甚?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只要不是太差,圣人门徒抱其他人的大腿叫甚么事儿?你一个小秀才,掺和这个作甚?你只管拿出呆气对着他便是!”再说了,太子若是众人都说好,那该圣上出手废太子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不出点错,朝臣怎好拍马屁与圣上说“陛下英明”?
孟豫章尚未入官场,不知内里,只记住师父的话,晕晕乎乎的走了!
回至家中,榕王果然十分亲和。孟豫章从表象上暗赞了几句。然而他虽常常被魏文明骂呆瓜,又不是真呆,好歹还是能分的。何况孔子门生,最恨谄媚之徒。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伯乐与千里马、是明君贤臣、是等价交换,唯独不是主子奴才。做臣子的还有硬着骨头劝谏之责呢,本朝风俗,若叫圣上打板子,打下来的肉须得烘干制成腊肉挂家里头炫耀,此乃吾风骨之证!是以,便是魏文明不多嘱咐,休说榕王,便是太子跟前,他还是那副呆样。
榕王心里十分高兴,一样是读过圣人书的,深知这种人方是助力。不怕他呆,就怕他混。若孟豫章跟世子一个模样,榕王才想哭。孟豫章见榕王至少面上正经,念其藩王身份,亦觉满意。孟世子等人见榕王为着他们哥几个,耐着性子装正经人跟孟豫章寒暄,感动不已。一场晚宴,三处心思,竟吃的宾主尽欢,端的是皆大欢喜。
榕王想的好,世家里的读书人,那是天上白送他的,要好好攥紧在手里才是。时值晚秋,万木凋零,却又不冷,恰能围炉烤肉吃酒,好不快活。趁此机会,榕王三番四次的邀请孟豫章赴宴。孟豫章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