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托格洛托夫淡然一笑:
&ldo;我一生很少有走运的时候,看来在爱克斯射线方面走一次运是合情合理的。我现在连做的梦也是些令人飘飘然的好梦。我想,这是恢复健康的一种先兆。&rdo;
&ldo;我看这完全可能。&rdo;
&ldo;因此我更需要明白,更需要搞搞清楚!我要知道还有什么治疗措施,前景如何,可能会出现哪些复杂情况。我已经感到好多了,也许该让治疗停下来?这我需要明白。可是无论柳德米拉&iddot;阿法纳西耶夫娜,还是薇拉&iddot;科尔尼利耶夫娜,都什么也不跟我解释,只是像对待猴子那样给我治疗。把那本书带给我吧,卓娅,我请求您!我不会出卖您的。&rdo;
他说得那么恳切,表情也富有生气了。
卓娅伸手抓住桌子的抽屉把手,犹豫了会儿。
&ldo;书就在这儿?&rdo;科斯托格洛托夫猜到了。&ldo;卓英卡,给我吧!&rdo;他已把手伸了过去。&ldo;您下一次值班是什么时候?&rdo;
&ldo;星期日白天。&rdo;
&ldo;那好,到时候我一定还给您!行了!一言为定!&rdo;
这个流有金色刘海、眼睛微微凸出的姑娘多好啊,一点也不傲慢。
幸好他没有看到,自己长久与枕头接触的脑袋上那卷曲而蓬乱的头发,怎样向四面八方翘起;由于医院里比较随便,他那平纹粗布病号彩的一只领角,从没有扣好的外衣领口里边钻了出来。
&ldo;是的,正是,正是,&rdo;他翻开书看了看目录。&ldo;很好。我会从这本书里找到一切答案。这可要谢谢您。否则,鬼才知道会不会把我的病治过了头。要知道,对她们来说,填一下表格也就算完事了。我说不定会设法逃出去。良药有时也会缩短人的寿命。&rdo;
&ldo;您竟有这样的想法!&rdo;卓娅两手一拍。&ldo;不该把书给您!算啦,还给我!&rdo;
说着,她就用一只手去拽书,随后又用两只手拽。但他还是轻轻把书抓在手里。
&ldo;是图书馆的书,这样会扯破的!还给我!&rdo;
她那胖乎乎的肩膀和胖乎乎的胳膊被罩衫绷得紧紧的。脖颈不胖也不瘦,不长也不短,非常匀称。
他们在拉扯这本书的同时也互相挨近了,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他那五官并不端正的脸洋溢着微笑。就连那道疤痕似乎也不怎么可怕了,不错,这道疤已经有很久了,颜色也早已变淡。科斯托格洛托夫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从书上扳她的手指,一边悄声劝说:
&ldo;卓英卡。我知道您是不会赞成愚昧无知,而是主张启蒙的。怎么能妨碍人家扩大知识面呢?我开了个玩笑而已,不会逃到任何地方去的。&rdo;
她语气坚决地低声回答:
&ldo;您怎么那么放任自己?单凭这一点您就没有资格读这本书。您为什么不早点儿来住院?为什么要等到像个死人似的才来?&rdo;
&ldo;哎呀,&rdo;科斯托格洛托夫叹了口气,声音也高了些。&ldo;还不是因为没有交通工具。&rdo;
&ldo;这是什么地方啊,竟没有交通工具?可以坐飞机嘛!为什么要等到万不得已呢?为什么不早一点转到比较文明的地方去?你们那儿有什么医生或者医士吗?&rdo;
她松开手,不再争书。
&ldo;医生倒是有的,是妇科医生。甚至有两个呢……&rdo;
&ldo;两个妇科医生!?&rdo;卓娅十分惊讶。&ldo;莫非你们那儿全是妇女?&rdo;
&lso;哈恰相反,缺的就是妇女。妇科医生有两个,可其他医生一个也没有。也没有化验室。验血不能验。我的血流率竟达到60毫米,可谁也不知道。&rdo;
&ldo;真可怕!而您现在还拿不定主意‐‐治还是不治吗?如果您不可怜自己,至少也该想到您的亲人,想到您的孩子!&rdo;
&ldo;想到孩子?&rdo;科斯托格络托夫仿佛醒了过来,仿佛这场争书的婚戏是在梦中,而现在他又回到自己的面目粗犷、说话慢慢吞吞的状态。&ldo;我哪有什么孩子。&rdo;
&ldo;那妻子呢,不也是亲人吗?&rdo;
他更为迟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