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们要他把20年前都讲过些什么再重复一遍,你能想像吗?这谁能记得住呢?再说,这对谁有好处?既然你们如此急于求成,那就恢复名誉好了,用不着搞什么对质!用不着去刺激人家的神经!那个人回到家里以后,差点儿没上吊自杀!&rdo;
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躺在床上直冒冷汗。这一层他可还没有想到‐‐他们会要他去跟罗季切夫、叶利昌斯基或其他什么人当面对质!
&ldo;谁逼着这些傻瓜蛋在瞎交待的供词上签了字?他们可以不签字嘛!&rdo;阿拉的灵活思想把问题的各个方面都包括了过去。&ldo;总而言之,怎么可以不为当时做工作的那些人想一想,而把乱七八糟的旧账统统翻出来呢!也该为当事人想想嘛!他们怎么能经受得住这些突然的变化!&rdo;
&ldo;妈妈告诉你了?……&rdo;
&ldo;是的,爸爸!她告诉我了。这件事你一点也不要烦心!&rdo;她以坚定有力的双手握住父亲的双肩。&ldo;要是你愿意,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勇往直前并能发出信号的人,是先进的、有觉悟的人!他是凭着自己对社会的良好意愿行事的,所以人民理解和珍视这一点。在个别情况下,这样的人也可能出差错。但只有什么事情也不做的人,才会不犯错误。通常,人总是遵循自己的阶级嗅觉办事的,而这种嗅觉永远不会使他搞错问题。&rdo;
&ldo;好,谢谢你,阿拉!谢谢你!&rdo;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甚至感觉到眼泪几乎流到了喉头,但这是松快、吉兆的眼泪。&ldo;你说得好:人民理解,人民珍视。&rdo;
只是流行着一种愚昧的习惯,似乎非要到什么底层去寻找人民不可。
他用汗浑浑的手抚磨着女儿那凉丝丝的手。
&ldo;年轻人能够理解我们,不责备我们,这非常重要。告诉我,你是怎么看的……法律上能不能找出这样的一条,现在可用来对我们……比方说,对我……追究……就是说追究责任……因为证词不确实?&rdo;
&ldo;你想像一下,&rdo;阿拉当即做出了回答,&ldo;在莫斯科我偶然听到一席谈话,人家也在谈论类似的问题和忧虑。在场的有一位法学家,他解释说,针对所谓伪证罪的法律条文,规定判刑两年以下,可是从那时以来已经颁布过两次大赦了,所以完全不存在追究某某人的伪证责任问题!由此看来,罗季切夫即使有苦也说不出来,你放心好了!&rdo;
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甚至觉得,肿瘤的压迫又轻了些。
&ldo;啊,我的好孩子,你真聪明!&rdo;他幸福地舒了一口气,说道。&ldo;你总是什么都知道!你总是来得非常及时。你使我恢复了多少力量啊!&rdo;
他双手抓住女儿的一只手,虔诚地吻了吻。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是个无私的人。他总是把孩子们的利益看得高于自己的利益。他知道自己除了忠心耿耿、一丝不苟、坚持不懈这几个优点,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他的精神可说是在女儿身上得到了发扬光大,他也就沐浴在女儿的光辉之中。
阿拉讨厌披在肩上的那件象征性的白长衫,它老是往下滑,得一直抓着它,现在她索性笑着把它扔在床架上,让它盖住记载父亲体温的那张曲线图。反正这时候医生、护士都不会进来。
阿拉现在身穿那件深红色的毛衣‐‐新的,父亲还没有见过。
一道醒目的、白色的、宽宽的曲折线,从袖口到袖口连接着毛衣的两只衣袖和前胸,这道富有弹性的曲折线与阿拉那精力充沛的动作十分相称。
只要钱花在使女儿穿戴漂亮方面,做父亲的从来都不埋怨。他们从私人手中买时髦货,其中包括进口的,所以阿拉的穿戴具有大胆、豪放的特点,充分显示出自己那大方、明朗的较力,这与她那坚定、明晰的思想是完全协调的。
&ldo;听我说,阿拉,&rdo;父亲悄声问,&ldo;你可记得我让你了解的那件事:就是某人在讲话或文章中隐隐约约提到的那个怪名词……个人崇拜卜…难道说,这里暗指的是…&rdo;
要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往下再说出一个词儿来,他会觉得透不过气来。
&ldo;恐怕是的,爸爸……恐怕是的……比如说,在作家代表大会上有好几次就那么提过。问题在于谁也不明说,可都做出心里明白的样子。&rdo;
&ldo;要知道,这可是亵读神圣的行为卜…他们怎么敢于这样,嗯?&rdo;
&ldo;可耻而又丢脸!有人撒下了种,如今也就枝蔓到处爬,到处缠……诚然,他们一面讲&lso;个人崇拜&rso;,但同时又讲&lso;伟大的继承者&rso;。可见,无论朝哪个方向都不应当走得太远……总而言之,爸爸,看问题应当灵活一些。必须跟上时代的要求。我也许会使你不快,爸爸,但不管我们喜欢不喜欢,反正得跟每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步调一致!我刚刚在那边作了一些观察!我在作家因子里转了一阵子,你以为这两年来作家们改变自己的观点是容易的吗?很复杂呀!不过,你家毕竟是有经验、识时务的人,可以向他们学习很多东西!&rdo;
阿维叶塔坐在他面前,以明快、准确的语言无情地抨击了往昔的妖魔鬼怪,点出了广阔的光明前景,在这一刻钟之内,帕维尔&iddot;尼古拉耶维奇的病有了明显的好转,他的精神也振作了起来,此时他根本不想谈自己的那个讨厌的肿瘤,而且觉得已没有必要张罗转院的事,他只想听女儿讲令人愉快的事情,吸几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气息。
&ldo;赌,你继续说,继续说,&rdo;他要女儿接着讲。&ldo;莫斯科那里怎么样?你去了一趟,有什么感想?&rdo;
&ldo;啊!&rdo;阿拉直摇晃脑袋,像马摆脱虹蝇似的。&ldo;难道莫斯科的印象能讲得完?莫斯科这地方得亲自去住才行!莫斯科真是另一个世界!到莫斯科去一趟,就好比往前看50年!首先说吧,在莫斯科人们都坐着看电视……&rdo;
&ldo;我们这里很快也会有的。&rdo;
&ldo;很快卜…即使有了也不是莫斯科的那种节目,那是什么电视啊!简直像威尔斯笔下的那种生活:人们坐在那里,看电视!我可以跟你说得广泛些,我有那么一种感觉,是我瞬间捕捉到的一种感觉,就是说,日常生活的全面革命即将来临!且不说电冰箱或者洗衣机,一切都将发生更剧烈的变化。在莫斯科,这里或那里可以看到全部是玻璃材料的前厅。旅馆里放的是矮矮的小桌子‐‐很矮很矮,跟美国人那里的一样,你瞧,就是这么回事。一开始你会觉得无所适从。像我们家里的那种绸布灯罩,现在可真是俗气,见不得人,只有玻璃的才行!两头有架子的那种床,现在最使人丢脸了,一般都只用矮而宽的沙发或软榻……
房间完全变成另一种样子。总之,整个生活格调都在变……
这是你无法想像的。不过,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了,我们得下决心把很多东西换掉。可是这里是买不到的,得从莫斯科往这儿运……当然,也有一些有害的时髦,应当受到谴责。例如那狮子头式的发型,简直是故意搞得披头散发,好像人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似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