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人贤良淑德,我可不能为了你平白无故休了她。”
……
字字句句,犹在耳畔。谁知道当初以为的戏谑之言今日竟然皆成了真,现在想来就如宿命一般。她心中一叹,咬了咬牙,“若你真有妻子,若她真的来了,”她看向童明月一字一句道,“我喊她一句姐姐便是。”
此言一出,童明月吃一大惊。她本想着,用言语一激或许这位公主便会恼羞成怒,休了自己。日后无论被降下何种罪名,大不了一死,只是别连累了秀君和瑶琴才好。却没想到眼前这位骄傲公主,居然为了自己放下自尊,做出这样的妥协。她心中既感动万分又心酸莫名。你这样,我又能给你什么呢?为何一定要非我不可?
她心中悲痛难当,只觉自己罪无可赦,一时情绪无法控制,激动异常。只见她突然双膝一下,跪到了上官锦面前,一声闷响,双眼盈泪对上官锦说道:“难道我是女子,你也不在乎吗?”说完一扯头上新郎冠带,青丝长发飘散而下,如她的泪滴一般,一路坠到了地上。
上官锦被眼前这变故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从俊俏郎君突然变成了美丽娇娥,幸好她此时方坐在床上,不然肯定吓得晕了过去。她稳了稳心神,复又细细看了看眼前之人,泪水夺眶而出,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女子。此时她已忘了生气,只觉得万念俱灰,不如一死了之。她的表情痛苦万状,但是就是不哭出声来,只定定地看着童明月,紧咬着牙关。
童明月被她这样子咳到,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咬了舌,于是急急跪步上前,摇着她的身子,喊道:“你骂我,打我,甚至……甚至杀了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是不要这样为难自己,是我对不起你。”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对她不起,但是如今这般情形就是自己的错。
上官锦似被提醒,她起身抽出床边挂着的一把御剑。那是皇帝临行前送给她的嫁妆。当时她还笑说,“若是驸马欺负我,我便用此剑来教训他。”皇帝听了却笑了,“就你这脾气,谁敢欺负你?”谁知当晚便可用上,皇帝若是知道还会不会送她这把剑呢?
上官锦一剑怒指童明月的喉下三寸。童明月亦站身起来,不躲不藏。
“你为什么会是个女子?”上官锦问出了口,这让她如何面对眼前的事实?
“我本就是个女子。”童明月声音苍凉,她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如今却成了问题。说完她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上官锦看着童明月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心中既悲且痛。眼前的这张脸还是那样魅惑众生,眼前的这个人仍能让自己心跳不已,为何她从男变女自己便不能继续爱了?她越想越头痛欲裂,突然把剑不住,手一抖,剑掉落在了地上,清脆作响。
她伏到床上,脸埋进被子,痛哭起来,那闷闷的哭声让听的人也不觉为之心碎一地。
童明月睁开眼,轻舒一口气,她刚刚心也怦怦直跳并不像看起来那般镇定。面对生死,谁能做到如水般平静,除非是坐化了的佛陀。但是轻松只是一刻,她见上官锦如此伤心欲绝,也心痛后悔,歉疚自责,苦涩的难以复加。她轻叹一声,缓步走到床边,坐到上官锦身旁,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上官锦在被子里使劲摇了摇头,她也想不明白。是啊,为什么呢?自己本该一剑杀了她。这样,自己的屈辱、不甘、甚至被人耻笑皆会一剑了之。可叹奈何,自己的手被自己的心牵住,无论如何也刺不出那一剑。为何就算受到了欺骗,就算知道了她是女子,自己还是……还是……还是不忍心杀了她,为什么?她此时恨自己尤甚恨这个骗了自己感情的人。
就这样一个尽情地哭,一个坐在一旁,默默无语。
良久之后,上官锦方才抬起泪眼,一脸华美妆容被哭成了大花猫,只听她对童明月说道:“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许逆我的意,这是你欠我的。”语气稚气的像个孩童一般。
童明月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点了点头,心中七上八下,这是何意?但是突然又想起什么,她请示道:“那今晚……?”
“今晚必须睡在这里,不然明天我岂不是要被万人耻笑。”
童明月哦了一声,其实童明月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问的是,今晚你还要我的小命么?毕竟脑袋在自己脖子上不安慰,让她如何睡得着?
童明月也不知道为何熙宁公主就这样放过了她,或许并没有放过她,她也不敢确定。三天来一直忐忑不安,感觉自己的脑袋是借住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般,不知哪一天,这位公主一个不高兴就又要了去。熙宁并没有去皇帝那揭穿她,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亦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还与童明月一起住进了皇帝赐的驸马府。
昨日乃是二人新婚归宁之期,童明月按例陪上官锦进宫觐见完皇帝太后等人。回来时童明月跟上官锦说,“秀君明日就到”。新婚之夜,上官锦已经细细逼问过童明月妻子之事,既然是女子如何还能娶妻?童明月岂敢不说,据实已告。只是有些可说可不说的部分,自然隐去不提。
上官锦听了一愣,却答非所问,“你和那瑶琴是怎么回事?”
童明月不明所以,但是却莫名有些心虚地道:“我们没什么事啊?”
“我是说,她知不知道你……你的身份?”她想说的是,“她知不知道你是女子”,但是因为还有丫鬟在场,便换了言辞。
童明月自然明白她的所指,点了点头。
上官锦见了,不置一词,转身要走,却突然回头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可不像你。对了,你不去看看你的瑶琴吗?”
童明月闻言,突然想起自被赐婚以来便没再去过瑶琴那里。只因金殿之上公主之言,让她担心去了会连累到瑶琴,于是刻意疏远。发生了这许多事,也不知瑶琴如何了?既然上官锦提了,她便顺势问道:“那我今晚可以去看看她吗?”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了。”
童明月听了一喜,于是昨夜便久违地宿在了瑶琴处。却没想到又是个不眠之夜。
城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清丽女子,她脸上带着泪痕,看着来人,默默无语。
童明月从马上下来,她昨夜一夜未眠就是不知道,今日该如何跟眼前的人说明现在的处境。
当初她急急修书一封直接寄给了岳父林尚清,详述了被逼婚之事。让他速速安排秀君入京,谁知却还是晚了一步。信中她让林尚清不要告诉秀君真情,待她到了京城,看看情况再说,免得她一路思虑,于身体无益。若赶的及,自然不必多此一举,若未赶上,也请岳父大人勿怪,无论如何秀君是自己发妻,自己定当互她周全,如此云云。
林尚清接到信后,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命难违的道理,但是欣慰的是这个女婿如此有担当,对秀君亦是情深意重,也不枉自己一番爱重。女婿如此优秀,也难怪会被天家看上,如此自己倒是与皇帝分了女婿。这样一想,他竟然还生出一丝得意来。
林秀君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夫君就在咫尺之处,竟担心这只是梦境。她用手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眼睛却直视着朝自己走来的人。身边的连朱见状,赶紧拉过她的手来瞧,惊道:“小姐,你这是作甚?”
此时童明月已走到近前,闻言,接过林秀君的手臂一看,红一大片,看是掐的狠了。
只见林秀君看着童明月的脸,恍恍惚惚地道:“我怕我又是在做梦。”说完突然身子一软,倒进了童明月怀中。
虽然不知道真实情况,但是陵州到京城何等之遥,当初童明月和蒋秦风水路一程陆路一程,也走了一个多月。林秀君如此娇弱之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又素来身体不好,一路颠簸,吃睡皆难,早已有些支撑不住。她心中盼着早早见到自己的夫君,却不肯放慢行程。如此,当见到自己梦中人的霎那却犹如在梦中般不可置信。确定了就是那人后,方才浑身一松,晕了过去。
童明月见林秀君摇摇晃晃,便一把抱住林秀君,谁知她真的晕了过去。她心中一痛,愧然道,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进了这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