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所以跋扈惯了。
天更寒冷了一些,雪天时候,视野的尽头是一片茫白色,吃完午饭的丁娇提着装饭盒的袋子,从单位食堂走向办公楼,她身上是一件枣红色皮衣,皮衣里边是厚的毛衫和格子围巾。厚厚的雪上留下了丁娇靴子的脚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于是回头。
只见,穿着深紫色大衣的闫梦华走了过来,她额前的发丝上沾满了雪花,眼睫毛和肩膀上也有雪花,她说:“丁娇,去吃饭了吗?”
“是啊,你是梦华吗?”
丁娇不是一眼就认出她的,她的样子和结婚照上的不太一样,比那时候瘦了,也比那时候黑了,她的卷发成了直发,在脑后随意绑起一个发髻,戴着银色的菱形耳环;她涂了一种深红色的唇膏,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闫梦华吞下了一口唾沫,他身边跟着两个年轻男人,人人五大三粗,她掖紧了大衣的衣襟,把手重新插回口袋里,说,“丁娇,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
闫梦华走近了,她的个子高,显得丁娇更加娇弱无力,她轻轻地低头看她,说:“你说说,我看你能不能猜得着原因。”
“为了我和薛继杰的事?”
“挺诚实的啊,”几乎没有任何预兆,闫梦华就面无表情地砸下了一个巴掌,她打得雪中的丁娇一个踉跄,接着,她把冷得发僵的手重新放回衣袋里,说道,“我就是因为这事儿来找你的。”
“咱们找个地方,这是在单位。”
说话时,丁娇的胸廓剧烈起伏着,她用冷得通红的手捂住了左边的脸颊,她直视着闫梦华的眼睛。
闫梦华又往丁娇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她说:“就是要在单位,就是要人尽皆知,让你的领导和同事都看看,你是怎么做婊子的。”
“梦华,你要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你的男人不愿意,我还能逼他上我的床?”
“我会教训他,我也会教训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闫梦华又向前走了一步,她将一只手放在丁娇瘦弱的肩膀上,她掐着她的脸颊,将她的口红抹开在白皙的皮肤上,她狠狠推了她一把,又说:“丁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过去那点事儿,你什么时候来的玉门,有过哪几个男人,每一年从谁身上捞了多少,我比你都清楚。你装什么清高?玉门城里还有比你更脏的女人吗?”
单位的院子里有人路过,丁娇抿着嘴,迟迟没有搭话,后来,她抬起了头,看着神情冰冷的闫梦华,说道:“我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和你没关系,你现在最应该问问薛继杰,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他为什么还那么喜欢我。”
雪还在洋洋洒洒地下,丁娇面对着闫梦华,以及那两个面露凶相的男人。四周有几个人围了上来,都是石油管理局的同事,他们没什么目的,只是午休之前从这里路过,觉得好奇,所以等着看热闹。
丁邱闻还不了解丁娇的伤情的时候,就已经从同学的口中知道了中午发生的事。
雪停了,街道上、校园里仍然是皑皑一片,徐嘉乐站在高中部教室外的走廊上,试图偶遇下课的丁邱闻,他看见他了,就向他走去,小声地说:“我知道丁娇阿姨的事儿了,是不是真的?”
“是啊,是真的,她被别人打了,”丁邱闻漂亮的眼睛像是含着泪,他不能大声地讲话,他觉得,四周经过的同学都在看他,他说,“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应该没事儿吧,要是严重的话,她肯定会给学校来电话,让我回去。”
此刻,邱闻很需要徐嘉乐,他用一只手抓住了徐嘉乐的衣袖,他们的隔阂是在几天之前消除的,全因为跨年之夜的那顿酒,也因为热心肠的于佩丽。
“哥,你不要着急,阿姨她会没事儿的。”
“她做了第三者,”丁邱闻的声音梗在喉咙里,他觉得难为情,随即低下了头,说道,“我其实知道她和薛继杰还有联系,可是没想到她会做第三者,我觉得有点儿抬不起头,很快,学校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整个石油系统都知道了。”
“哥,我会站在你这边的,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说完了,徐嘉乐才意识到那是一句不经大脑的承诺,他对丁邱闻产生了年少生涩的爱情没错,可这不代表他应该失去做人的底线。
然而,徐嘉乐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更加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望向丁邱闻无措的眼睛,又说道:“就算没有人和你做朋友也没关系,我会和你做朋友的,吵架的时候帮你还嘴,打起来的时候帮你还手,哥,我说的都是真的。”
丁邱闻讨厌这个阴沉沉的雪天,他被海浪一样沉重的消息吞没,在无限度接近放学的这段时间里,越来越消沉,他需要承受身边同学对那件事的反应,需要消化真实的和虚假的。
傍晚,于佩丽的班级留堂,丁邱闻和徐嘉乐一起走。
席卷着雪粒的寒风,从戈壁深处、再深处来,所以,其中岩石和土粒的气息最浓烈,夜晚还没到来,却像是已经来了,油城成了灰色的画卷,只亮着一些暗黄色的、脆弱的灯点。
“我不想上学了。”
丁邱闻转过身去,看着风雪中的校门,他忽然那样决绝,说完了,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