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劝苏明放弃读艺校,还替他报了另外一所职校,半哄半骗地拉到了火车站。苏明在候车厅跪了下来,央求父亲放任自己一次。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老泪纵横的样子,说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关心儿子,更渴望儿子成才。但是他更害怕看到儿子受到挫折,人生的路应该趁早选择好,音乐这条不行了做父亲的还能帮他找别的路子。
父亲大概很想消除苏明的执念,又铁不下心来,于是走到一个卖唱的流浪歌手跟前要借他的吉他一用。他们父子之间打了一个赌,苏明需要在候车厅外唱歌,哪怕有一个人停下来欣赏和认同他歌声的,就证明还有坚持的价值。
苏明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流,泪水在眼眶直打滚。以前轻轻松松拉上去的调,现在气息的穿透力受限总感觉有心无力,要么频频走音要么跑调成“小半调儿”,这样的歌声还怎么打动人?
“最后有人停下吗?”
“有一个人。”
“真的?”
“那人就是我们的老板唐磊。”他对发懵的星羿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他不是被我的歌声打动。”
那会儿正好在候车厅的唐磊,是因为目睹了苏明和父亲打赌的完整经过,也是因为苏明拼命弹奏吉他时飞扬的头发和倔强的神情感染了他,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唐磊还说,把喜爱的事物当作梦想的人是无法再把它当作兴趣爱好的,所以主动上前说服父亲让苏明尝试到酒吧来锻炼。苏明后来就这样一边在考上的艺校念书,一边在酒吧打散工,揣摩有经验的驻场歌手如何合理用声。
唐磊给他讲起日本知名歌手中岛美嘉,在她出道十周年时患上咽鼓管异常开放症,就是类似于坐飞机升降时耳膜鼓胀的感觉。她难以辨别外界声音,也只能靠声带震动来听清自己的发声。这种病同样是无法治愈。她开始频频出现破音、跑调、无法控制音准等状况,被听众批得不堪入目,劝她激流勇退是最体面的选择。然而,中岛美嘉却坚持重返乐坛唱下《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她想要用自己坚硬的歌声去柔和更多人的心,如歌里唱的:
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出生,我对世界稍微有了好感;
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我对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苏明经过长期的治疗,咽炎有了初步的好转。他最近在学当一名暖场dj,表示如果以后真的不能成为专业歌手,还可以竭力去做跟音乐有关的事情,比如舞台执行之类。可以天天跟着演唱会全国跑和近距离接触明星,又有免费音乐会听,这也挺不错嘛。
“我明白,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斗争,而是我命中注定的坎!”苏明说道。
星羿听后深受触动,甚至有些惭愧,他鼓励苏明:“有梦,就去追。”
“说得对,我不相信我的舞台只是家里那一面落地镜子。”苏明乐天地点头,“虽然不清楚你的事情,不过有人说音乐是连灵魂也可以治疗的良药,如果你拥有一把好嗓子,千万别辜负这份上天的恩赐。”
“嗯!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件事?”星羿指着舞台下面第一排右手边的那张桌子,“我发现老板每次过来老是固定坐在那里,常常还听到他重复哼着一首歌,很温暖又很忧伤的抒情风格,你知道歌名吗?”
“记得好像叫……《时光逆行》!网上有deo,我明天找出来给你听!”
转天,苏明在吧台调了一杯淡黄色的鸡尾酒,让急着听歌的星羿先送去给依旧坐在同一位置的唐磊。他还说今晚有一支最近在这一带超火爆的女子乐队来串场,末了加上一句,出场费高得很。
九点前只有稀稀拉拉的小猫三两只,到了演出时间前十五分钟满是专程来捧场的客人。幽暗的光束落在女主唱的黑发红唇上,开场一声嚎叫,如同化身狂野奔放的吉普赛女郎。曼妙的身段,惊人的肺活量,飙到高处仍游刃有余,全场的气氛嗨翻了。
“兄弟,麻烦借个火。”
女子脸不红气不喘地一连唱跳了几十分钟,中场休息时间她走下台问人借打火机。被问的星羿打量起她,分明清纯的脸蛋却化着异常浓厚的妆容。她的手划过火机磨轮,微小的火苗兹兹地一跃而起,烟雾缭绕,指间燃烧。
突然,邻桌喝醉几分的俊男走过来说想请女子喝酒,手还落在她的后背上不安分地游离着。星羿见不惯这种登徒浪子,掰过他的手说,抱歉客人,我们主唱不懂得喝酒。没在酒吧混过缺乏处理经验的星羿果断惹怒了俊男,对方正要发飙被女子的纤细小手搭在胸部,缓缓移到心口,然后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在俊男耳边用媚惑入骨的声线说,人家下半场还要继续演出嘛,这样好了,我允你点一首歌,待会只对着你唱。说完轻轻拍了一下心口,拍得俊男销魂荡魄。
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
“不管怎样,谢啦。”
“我怕他那杯威士忌里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当我没说。”
“不逗你了。喂,你那个小兄弟,客人问他什么都是用手势回应,哑的?”
被指的苏明帮客人结完账后回到星羿身边,准确来说,他是女子用眼神勾过来的。女子慵懒地瞟向他,每看一眼都有种向对方下蛊的感觉。她故意往苏明的脸上吹出一口烟雾,害他咳个不停。星羿打住女子,别闹了,人家只是声带有炎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