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嘉义忽然来了。天气热,人的衣着单薄,越发露出本相,于是沈嘉义看起来更加倜傥俊美了。他很简便的穿着短袖衬衫与西式长裤,晃着大个子出现在了沈嘉礼面前:&ldo;啊……老三。&rdo;他环顾四周,又抽动鼻子嗅了嗅空气,略显拘谨的坐了下来。沈嘉礼不见天日,但也换了夏季衣裳,一身的短打扮,白绸小褂的袖口一直挽到了肘际。闲云野鹤般的摇着一把白地红梅花的折扇,他莫名其妙的抬头去看对方:&ldo;老二?你怎么来了?&rdo;沈嘉义比他大了好几岁,可他从小就看出这同胞兄长是一捆废柴,所以竟不屑于称他为二哥。沈嘉义仔细审视了沈嘉礼的面目神情,自己下意识的想要笑,忽然觉得这不是个笑的事情,就似笑非笑的又板住了脸,镁光灯下的电影明星一般,只微微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齿。沈嘉礼&ldo;唰&rdo;的一声合拢了折扇,并不懂得欣赏兄长的美丽:&ldo;龇牙咧嘴的干什么?说话!&rdo;沈嘉义登时把白牙收了回去。欲言又止的搓了搓手,他忽然欠身,将一只手拍在了对方的膝盖上:&ldo;老三,我也是刚知道的,事已至此,你还是节哀顺变吧!&rdo;他那手大,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热烘烘的贴住沈嘉礼的皮肤。沈嘉礼低头看了看那只手,举起折扇向下猛然一敲:&ldo;你在胡说八道什么?&rdo;扇骨&ldo;啪&rdo;的一声敲在了沈嘉义的手背上,痛得他立刻缩回了手:&ldo;老三,我知道你从小要强,可现在你就不要硬撑了。唉,平时我看弟妹也是个好样的,小靖更不用说,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想到他们竟然‐‐唉,唉,知道你没报警,那我倒是赞同,家丑不可外扬嘛!现在弟妹娘家早搬走了,你也没地方去讨个说法,索性将这桩事情丢开‐‐你年纪轻轻的,还怕找不到女人么?&rdo;然后他向前探了身,在暗香浮动的空气中发出富有磁性的男低音:&ldo;老三,你说二哥这话有没有理?&rdo;沈嘉礼张了张嘴,随即咽了口唾沫,一扇子就抽在了沈嘉义的脑袋上,同时语气暴躁的怒道:&ldo;有你娘的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屁话!&rdo;沈嘉义向后一躲,捂着脑袋急道:&ldo;不是小靖和弟妹私奔了‐‐&rdo;&ldo;放屁!他们是各走各的!&rdo;&ldo;老三,你不要再对我隐瞒了,你二哥活了三十多岁,什么事情没经见过,我‐‐&rdo;&ldo;闭嘴,滚蛋!&rdo;沈嘉义既没有闭嘴,也没有滚蛋。揉着手上头上的痛处,他见机行事,琢磨着改换了话题:&ldo;老三,那什么,我和你说个事儿……&rdo;&ldo;说。&rdo;&ldo;你近来……那个……手头宽裕吗?&rdo;沈嘉礼登时紧张起来。沈嘉义要向沈嘉礼借点钱,因为新近看上了一个班子里的姑娘,才十五岁,水灵灵的漂亮。他已经凑齐了赎身的钱,可是没有另布置一处小公馆的款子,所以打算让三弟来帮帮忙。沈嘉礼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那条匆匆脱手的胡同,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扔下折扇抡起折凳,一凳子就把沈嘉义打晕了。沈嘉义在维多利亚医院的病房中苏醒过来,后脑勺肿了一个硬邦邦的大青包,哭的刘备一般。他家那个十多岁的大男孩子闻讯,乘坐黄包车过来看了一眼,见他爸爸没死,又从三叔那里得到了五块钱,就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ldo;我是你同母的哥哥啊……&rdo;沈嘉义一点儿出息也没有,坐在病床上边哭边擤鼻涕,扔的满地都是手纸团:&ldo;你就这样狠,往我的头上下家伙啊……&rdo;沈嘉礼坐在一旁,身上马马虎虎的穿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衫,沉着脸说道:&ldo;你死了,我给你买口好棺材!你活着,别想再从我手中挖走一个钱!你是个钱窟窿,我供不起你。我就那么一个人,还他妈跑了。可你呢?你在外面都有多少处小公馆了?&rdo;沈嘉义一听了这样无情的言语,&ldo;哎呀&rdo;一声,又哭了起来。沈嘉礼见他哭的有滋有味的,好像颇有乐趣,就没出声,起身便走了,离去前倒是替他缴清了医药费用。沈嘉礼回了家,热得很,忙忙的洗了个澡。重新做了一身清爽的短打扮,他在阴凉的楼内踱来踱去。人一静下来,那心思就要旁逸斜出的乱窜。他有好几次都要想起沈子靖了,可是悬崖勒马,强把念头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