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沈嘉礼死了,那他的一半人生也灰飞烟灭了。当听说顾云章已经带着亲信人马火速逃亡之后,沈子靖决定不再停留,继续南下。他没有明确的路线可以走,单是一味的打算向南跑。在启程之时,沈嘉礼依旧失魂落魄,倒是听话的很,让上车就上车,让坐稳就坐稳。待到汽车开出了二十多里地之后,他忽然问道:&ldo;子靖,那村子的名字是什么?&rdo;沈子靖一愣,竟是被他问住了。前排的汽车夫和副官听了这个问题,也是面面相觑‐‐真的,在那个小破村落里住了那么久,竟然没有人留意过村庄的名字。沈嘉礼不安起来,不住的扭头向后眺望,嘴里喃喃的说道:&ldo;怎么能不知道?子期留在这里,我将来还是要回来把他带走的……应该知道啊,不知道不行……&rdo;山区道路崎岖,沈子靖是决计不肯让队伍调头撤回去打听村庄名字的。随口安抚了沈嘉礼几句,他推开车门跳下去,走到后方队伍中询问了一圈,随后很惊讶的发现小兵们竟然对此也一无所知。快步走回汽车旁,他拉开车门钻进去,语气轻松的笑道:&ldo;问出来了,乌家庄‐‐河南,平陶县,乌家庄。记住了哟,等将来……将来啊,咱们还回这个地方,把孩子迁出来送回天津去,好吧?&rdo;沈嘉礼面无表情,可是很认真的点了头,又低声自语道:&ldo;河南,平陶县,乌家庄……乌家庄,记住了,记住了。&rdo;沈子靖窃喜一笑,心想你记着去吧!随即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与绝望‐‐他怀疑自己也许不会再有机会回到此地了。不管那村子到底是个什么庄,他都未必能够回来了。夜逃在湖北,沈子靖这支小小军队遭了土匪的伏击。因为士兵皆是来自北方,对此地毫不熟悉,所以中了连环圈套,险些全军覆没。带着残兵败将们七死八活的冲出包围圈,沈子靖眼看情势不妙,便暗地里起了歪心。他从来不是一名好长官,只在居心叵测的时候才会爱兵如子。现在军队零碎弱小到了这般地步,想要重整旗鼓是决计不可能了,他眼看着周围这一群垂头丧气的副官小兵们,心知这些人全是累赘,不但要吃要喝,而且引人注目,专招土匪惦记,同时任何有些规模的村镇县城都将自己视为威胁,不但不肯奉送给养,而且还会派出保安团来追打。沈子靖带兵带了八九年,对于兵们可是一点也不曾动过感情。目光阴沉沉的扫过那些朝夕相处的副官卫士们,他只觉得麻烦。沈子靖不提遣散军队的话,因为舍不得大把的撒钱打发小兵。这天晚上,他在一间茅草房内喝了两大碗糙米熬成的稀粥,热的顺脖子淌汗,明明已经是饱了,可因为身在逃难路中,心虚胆怯,所以额外又多吃了两个杂面大馒头,撑的直打嗝‐‐依他的本心,他真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只骆驼,一顿吃出一个月的量。他怕自己会挨饿。他拼了命的大嚼,同时逼着沈嘉礼多吃。沈嘉礼吃不下,推开碗筷表示自己已经饱了。沈子靖看他起身坐回了床边,便捏着馒头跟上去,在一旁挤着也坐了下来。腾出一只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腰,他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他生命中一切重要的存在,无论好坏,现在都像救命稻草那样值得珍惜。费力的吞咽下那口干馒头,他扭头望向沈嘉礼,就见这位三叔如今瘦的下巴都尖了‐‐小白脸的模子,瘦下来也不难看,只是显出了刻薄相。这本来算是表里如一,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自从小弟没了之后,他这三叔真是一点刻薄气都没有了。沈子靖不心疼沈嘉礼,一点儿也不心疼;但是隐隐的恐慌,怕沈嘉礼再去寻死‐‐他有过前科,而且瞧他那日常的精气神儿,生机的确是很弱了。起身走去喝了两口冷水,他回到沈嘉礼面前,忽然突兀的开口问道:&ldo;三叔,当年‐‐我是说当年,你是不是特别恨我?&rdo;沈嘉礼怔了一下,木然而迟缓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概是开动脑筋认真思索了这个问题,片刻后才摇了头:&ldo;恨是恨过。不过在伤了你之后,出了气,就不恨了。&rdo;沈子靖点点头,平心静气的继续问道:&ldo;是我把你从日本人的大牢里救出来的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