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月坡,所以才有资格这样说吧?
有斐然的才华,有众人的推崇,他才说得出这样自信无畏的话。可是自己呢?反观自己,阿鸾只会一再地感到贫乏,一再的确信自己根本一无所有……
这一刻,少年无力地笑了起来:&ldo;怎么就不差,我连能和他们比的东西都没有……&rdo;
&ldo;只要你想你就有!&rdo;月坡近乎粗暴的打断少年的话头,&ldo;因为每个人都有一朵&lso;波昙华&rso;!&rdo;
&ldo;&lso;波昙华&rso;?&rdo;阿鸾迷惑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月坡的声音响在耳边,但他的目光与灵魂却再度离开了这里:&ldo;那是佛经上最美的火红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lso;波昙华&rso;,每一朵都是这世上唯一的花……&rdo;
这样的说法完全超越了少年的理解,即使面对的世界要比常人更加广阔深邃,阿鸾也从不曾在谁的身上,&ldo;看到&rdo;过有半朵所谓的莲花。他不由得皱起眉头:&ldo;那&lso;波昙华&rso;都长在哪里啊?&rdo;
&ldo;你看不到吗?&rdo;月坡眯起眼睛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阿鸾陡然一个激灵‐‐难道月坡他……可以&ldo;看到&rdo;?
看到少年张口结舌瞪着自己的样子,月坡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ldo;不要问&lso;在哪里&rso;,要问&lso;是什么&rso;&rdo;。
&ldo;那月坡大师呢?月坡大师的&lso;波昙华&rso;是什么?&rdo;阿鸾连忙发问。
&ldo;我的&lso;波昙华&rso;……&rdo;这句话让月坡水样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微妙的波影,仿佛被往事拉进沉思之中,他又陷入了那种游离状态,片刻后才淡淡地笑起来,&ldo;告诉你也无妨‐‐我的&lso;波昙华&rso;,就是映照在我眼中的世界……我想写出来,让所有人看到这只属于我的世界。&rdo;
‐‐只映照在他一个人眼中的,别人无法窥见的,独一无二的世界……
‐‐月坡果然&ldo;看&rdo;得到!
阿鸾的瞳孔中,霎时亮起一抹薄青的游光,他一把抓住月坡的衣袖:&ldo;我果然没猜错‐‐是不是因为这个&lso;厄物&rso;才会缠着你袭击你,因为你是……&rdo;
&ldo;你还说!&rdo;月坡俯视着阿鸾,厉声喝道。少年一下子呆住了,他有些惊惶的仰头而视,却见对方满脸俱是排斥的神色,可那苍凉闲远的眼光中,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慈悲。
阿鸾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双近乎透明的水样眼眸,想直视月坡最真实的灵魂,可是自己那双令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的青眼睛,却怎样也无法看透人类心灵深处的秘密。
&ldo;不要再说了,你应该很清楚‐‐这不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事情……&rdo;月坡慢慢闭上眼睛,切断了连少年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咄咄逼人的审视。
是的,这不是对谁都可以说的事情。碧青的瞳孔也好,&ldo;青眼枭&rdo;的恶名也好,映在这瞳孔上的彼岸世界也好,都不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事情,这一切阿鸾再清楚不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将眼神的焦点,从月坡的双眸上移开。
因为对方的目光,也许和自己的一样,是可以穿透彼岸之黑夜的琉璃灯光。
月坡可能是自己的&ldo;同类&rdo;,不,几乎可以肯定就是&ldo;同类&rdo;,不然为何他每句话,都能说得如此设身处地的妥帖?
深深的呼吸着,少年终于抖落了心中所有的退缩和畏惧,他一字一字地说道:&ldo;请看着我。请看着……我的眼睛……&rdo;
&ldo;阿鸾你在这里,找得我好苦!&rdo;一声断喝突然间闯入阿鸾的耳鼓,胸口顿时一阵灼热,那是犀角的柔光瞬间被心绪之火点燃。
声音自槛外水面上传来,香露亭中的两个人反射性地转眼看去,却见清晓乘一叶轻舟正沿着玉沟河顺流而下,他急命艄公在亭下停棹。川流不息的河面顿时阻滞,随后的好几艘游船被他骤然拦住,喝骂声响成一片,清晓充耳不闻满不在乎,可在看清阿鸾身边的人时,他却一下子变了脸色:&ldo;阿鸾,你怎么和这个人混在一起!&rdo;
月坡瞧了瞧船上的清晓,又重新打量眼前的阿鸾,嘴角掠过一丝冷漠的微笑:&ldo;真想不到,原来是卢二爷的朋友啊。&rdo;
这样说着,他扔掉酒壶,竟丢下阿鸾头也不回地迤逦远去。
月坡最瞧不上的,就是仗着家中权势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他一定误会自己是攀附富贵的小人了!
自己的问题一次次被月坡偷换蒙混,全都还没得到答案,如果再给他留下这样不堪的印象,那更是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得到解答了。
顾不上斥责清晓,阿鸾拔腿就去追翻脸走人的月坡,可紧赶慢赶还是追丢了。等他缓过神来,却发现已是傍晚时分,而自己竟停在了一个窄巷口,举目望去,对峙的青墙之间,悠长的小径彼方,竟显出踯躅桥一段安静的轮廓。
怎么神差鬼使地走到这里来了。少年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正要转身回去,就在这时,披着灰白长衣的高大身影突然自窄巷那头的桥影前一闪而过,瞬间遮挡了斜斜照过来的夕光。
看起来很像月坡!阿鸾来不及细想,竟反射性地一抬脚,疾步走向那平日唯恐避之不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