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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1页）

阿鸾这才注意到水牢虽然阴森恐怖，却格外&ldo;干净&rdo;，连沉沦的冤魂和过路的游灵都没有，原来是因为有这两位无常使者暗中坐镇。

红墨团重重叠叠次第涂满牢壁，月坡的神色越来越恍惚：&ldo;戏文……我的戏文稿，我要纸笔，给我纸和笔……&rdo;

&ldo;要什么纸笔，这本就是你的心血。&rdo;小墨仰起头环顾炫目的四壁，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这满墙字迹尽作鲜红，那是因为笔笔都是月坡的&ldo;心血&rdo;凝成!

&ldo;但是不能一股脑儿全都倾吐出来，&lso;肚皮&rso;头陀。&rdo;小素慢条斯理地解说道，&ldo;只有一篇，所有的戏文中，你只能留下一篇。&rdo;

&ldo;只能写一篇吗?为什么……&rdo;月坡近乎麻木的重复着。

&ldo;你必须作出选择。&rdo;小墨并不回答，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ldo;只有你一生中最重要的那部作品才能留下来。月坡大师，请做出选择吧，接下来的只管放心交给我和小素。&rdo;

&ldo;只能写一篇吗……&rdo;月坡依然在呓语着同样的句子，语气中听不出是犹豫还是不甘，终于他就像是在回答自己一样，淡淡地舒了口气，&ldo;就是它了‐‐我要写前朝罗家烈妇焚楼明志的戏文!&rdo;

&ldo;你确定是这一部?&rdo;小素忽然焦急起来，小墨抬手拦住他，正色道：&ldo;月坡大师你考虑清楚了吗，如果是这一部的话，那你自己的债要怎么交代?&rdo;

&ldo;与此相比，我个人的生死恩怨又算什么。&rdo;月坡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既不坚定也不激烈，&ldo;当年香川城破之时，像罗家烈妇这般遭遇的，甚至比她遭遇更惨的女人们，不知凡几。她们就这样死了，化了，消失了，没有人提起也根本不可能得到旌表，从此湮没不闻。所幸我还记得，又怎能不用最平俗浅近的文字，让最多的人都能知道能记得?&rdo;

这一瞬间，煊赫炫目的辉光膨胀开来，满墙的红墨团蓦地焕射出刺眼的星芒，随即在弧光流转间层层消退，淡淡隐去，到最后只留下一排排清秀明晰的字迹，氤氲着依稀暗火般的微明。

已经写成了吗?这最后的传奇‐‐

难怪高盐总宁可置亲生儿子于死地也要和他撇清关系，那是因为月坡越来越触及危险禁忌的核心‐‐他的绝笔揭开了香川最残酷的往事，当今朝廷最想掩盖的长达七日的血腥屠杀!

虽然在民间这段过往并非秘密，但也仅限于茶余饭后一触即止的闲谈，人人对此心照不宣。可是最当红的填词家将它写成连演不衰的卖座好戏之后，当它流传出香川城广播天下之后，当它唱到&ldo;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rdo;这般人人耳熟能详的程度之后，其影响力将怎样发酵，其煽动力将怎样累加，没有人能够估量。到那个时候，区区引车卖浆者喜闻乐见的花部乱弹，将拥有不啻于万钧雷霆的威力，甚至足以直接动摇当朝国本!

&ldo;罗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相关，值得你赔上命去!&rdo;这句话到了阿鸾嘴边，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因为月坡别无选择‐‐究竟是他的&ldo;波昙华&rdo;照亮了罗家的往事，还是罗家的往事催开了他的&ldo;波昙华&rdo;，少年无从知晓，但那座火焰楼阁没有选择还有些微亲缘关系的自己，却在十五年前清晓出世之夜，映入月坡的眼眸，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无法切断的因缘。

此时此刻，小素缓步走到小墨身边，拉住同伴对月坡柔声说道：&ldo;那接下来就放心交给我们吧，&lso;肚皮&rso;头陀。&rdo;

&ldo;不要!&rdo;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阿鸾失声喊着不顾一切地要去抓小素，突然眼一花，小墨竟已阻拦在他面前。清晓连忙伸手一把将少年扯到背后，两人成对的犀角霎时共鸣出凛冽的金色清辉，翻卷着结成屏障阻拦住两位无常使者。

&ldo;果然没错……&rdo;失明的月坡当然看不见这兔起鹘落的变化，他朝着小墨二人露出无奈的苦笑，&ldo;牢里这么多天来承蒙相伴，两位的身份我也多少猜到了。如今我已没什么可牵挂的，不过这条命一时还不能相赠，因为芳姩……&rdo;

芳姩?这不是被阿鸾误认作&ldo;厄物&rdo;的那个白衣女子之名吗?在幻境中，少年曾亲耳听见月坡凄切地呼喊这名字，就在她被那群衣着光鲜的巨口怪物攫住的时候。

&ldo;这条命不属于我，它是我欠芳姩的债……&rdo;就在月坡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众人的背后突然被清冷的火光照亮了。

地下水牢异常狭窄，大家身后明明就是高墙，这光又是从哪里照过来的?阿鸾和清晓忍不住回过头来，却见牢壁早已消失不见，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漫无边际地铺展开来，这泼墨一样的荒原尽头，摇曳着一缕云烟似的火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ldo;债主还是来了。&rdo;小墨站直身体，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冷笑。

月坡闻言，喃喃低呓着：&ldo;已经来了吗?你在哪里呢?芳姩……&rdo;

白衣女子芳姩的面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倒映在阿鸾眼中，那微蹙的黛色长眉恍若一阕温婉的小词。此刻的她全然没有报仇冤魂的狞厉凶暴，甚至忌惮着犀角的光芒，逡巡不能靠近月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