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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在院里把票统计了，范晓敏是第九名。这让我有点高兴，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但我在心里给她灭了灯，还有更多的人也灭了灯。群众把她选下去了，我们就有得交代了。让她当了军训的领队，又评了她为军训标兵，还是这个结果，那就没有办法了。可这结果让小董很着急，说：&ldo;怎么办呢?&rdo;在头上拍了三下，又说，&ldo;怎么办呢?&rdo;又拍了三下，额头上的汗都渗出来了。我说：&ldo;小董啊，票又不是你投的，你急什么?&rdo;他说：&ldo;领导那里不好说啊!&rdo;我说：&ldo;一个麓城师大这么大，这毛细的事情，简直一个老鼠屁，领导哪里会记得?再说真要急也轮不到你着急，学校领导知道历史学院有个小董，董老师?你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明显。&rdo;他说：&ldo;领导今天的确不知道我，可是怕就怕有人一说就知道了，心里有个阴影，说不定哪天就起作用了。你说我们这么小的小人物，禁得起折腾一下吗?今天我不该过去的，让你去搞定就好了，你们是当老师的，你们不怕。&rdo;我说：&ldo;你怕谁说?&rdo;他说：&ldo;那还有谁?&rdo;我生气说：&ldo;你是老师，哪有老师怕学生的?一个刚进校的女生你怕她?&rdo;他叹气说：&ldo;应该是不怕，也可以说应该是他们怕我。可这都只是应该而已，金书记说过，世界上应该却应该不了的事太多了。你是老师，你腰可以硬一点，你不了解我们这些人的苦衷。&rdo;

他们的苦衷我知道，就是前途渺茫。这么多学生辅导员，哪会有那么多好位置等着他们?将来能够提拔上去的，几乎是百里挑一，大家都积极努力，小心谨慎，想成为那个一。我说：&ldo;是每个班都有这个问题，还是我特别倒霉?&rdo;他说：&ldo;只有你们三班。&rdo;

小董要我去找金书记，看怎么办。我说：&ldo;我们一起去。&rdo;他说：&ldo;我就不去了，我不在你们好说话一点。&rdo;我去了金书记办公室，把事情说了。金书记说：&ldo;那怎么办呢?&rdo;我说：&ldo;怎么办?那就是前七名啊，那还能怎么办?&rdo;他说：&ldo;三班同学看着挺老实的，怎么有这么多调皮的人?&rdo;我说：&ldo;那肯定是范晓敏自己有问题吧，她居然跟别人说家里是个什么官，别人心里能没想法?那到底是个什么官呢?&rdo;金书记说：&ldo;她的档案我特地看了一下，她爸爸是省委组织部的一个处长。&rdo;我说：&ldo;那他爸爸应该更加懂得选举算数的道理。&rdo;他说：&ldo;世界上应该却应该不了的事太多了。&rdo;我说：&ldo;难道范晓敏她爸爸打了招呼?&rdo;他说：&ldo;没有。&rdo;我说：&ldo;那难道孟书记有什么特别交代?&rdo;他说：&ldo;怎么交代你都听到了，你那天在那里。&rdo;我说：&ldo;那算交代吗?&rdo;金书记笑了说：&ldo;锻炼锻炼，那不算交代，还要怎样才算交代?如果还要他明说，我这顶不算乌纱帽的乌纱帽就直接摘掉算了。&rdo;我说：&ldo;那怎么办呢?不能把情况直接跟孟书记汇报一下吗?&rdo;他&ldo;哧&rdo;地笑了一下，说：&ldo;平时大事都找不上，这个事找他?找到了你要他怎么说?你去将领导的军?&rdo;

他盯着名单看了一下，把范晓敏的名字圈起来，箭头一划，放到了第三位，说：&ldo;作一点技术处理。&rdo;把名单推到我眼前，&ldo;理解一下我们工作的难处。你以为我当这个书记又能怎么样?&rdo;我说：&ldo;我心里挺难受的。&rdo;他说：&ldo;难道我就那么坏，一点不难受?&rdo;我说：&ldo;有几个学生对这件事有很重的疑心，我都跟他们拍了胸保证了公平公正的。&rdo;他说：&ldo;这个你可放心，没有谁会来往根上刨。再说学生有个态度，院里也可以有个态度。&rdo;我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叹气说：&ldo;真的不知道以后怎么跟学生说话，上课就更不好上了，讲的都是圣人之言，真讲不出口，那不是骗人吗?&rdo;金书记说：&ldo;小聂，你该怎么讲就怎么讲，轰轰烈烈地讲，理直气壮地讲，这点小事就让你失去了教育学生的自信了吗?太小的一件事了。我天天对学生训话，按你的想法，我们就不要说话了。&rdo;我说：&ldo;院里定了，那就定了吧。&rdo;他说：&ldo;谢谢聂老师支持我的工作。&rdo;

出了办公室我心里很难受。一个班干部，算最小的资源，简直算不上资源，也要操作一下，由潜规则来确定结局。大一点的事，又怎么可能公平公正?学生也在观察，在感受，在思考，他们并不傻。有些道理怎么讲他们都听不进去，也不能怪他们，生活经验给他们的教育更加有力。有些话谁信谁傻，另一些话则是谁不信谁傻，总之价值观是被颠倒了扭曲了。这事真的像金书记说的那样，是太小的一件事，可这事情体现的生活法则，却让我感到恐慌，感到悲观。赵平平没有得力的人顶她，这么多年搞不到一个编制，真的是太正常了，搞到了反而不正常。想起自己的孩子去医院流掉了，真的是白白地流掉，太可惜了。我眼泪一涌，赶紧闭眼压了回去。

第二天范晓敏发信息给我，说有重要事情向我汇报。我想冷落她一下，就回信息说，今天有点事，是不是过两天再说?她马上打电话来说：&ldo;聂老师，您在哪里?我过来找您吧，就耽误您五分钟。&rdo;我只好同意她下午到教研室见面。下午我去了，她在门口等我，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开门的一瞬间，借着亮光我瞥见是茶叶。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ldo;聂老师您从家里跑过来，我真的好愧疚的，又很感动。难怪大家都说聂老师当我们的班导师，是我们大家的幸运。&rdo;我听了心里还很舒服的，想着自己的好同学还是看见了的。我说：&ldo;大家是谁?是范晓敏吧?&rdo;她说：&ldo;我一个人怎么能代表大家?大家就是大家，全班同学。&rdo;

我知道她也没做统计，可听着还是舒服，说：&ldo;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rdo;她说：&ldo;聂老师的好是本真的，平易近人，热心，认真，负责。&rdo;我觉得她讲得很到位，如果她不是范晓敏，我真的愿意为她创造更多的机会。又想着她没有说我公平公正，那是她体谅我的难处，聪明啊!我说：&ldo;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来表扬我?&rdo;她一只手摸了摸鼻子，笑一笑说：&ldo;还想汇报一下活思想。听说班上投票我不是第一名，前面还有两个别的同学?&rdo;我说：&ldo;有的，有别的同学。有的，有的，有有有。&rdo;她说：&ldo;我知道有几个女同学嫉妒我。&rdo;我说：&ldo;你有什么让人嫉妒的?&rdo;她犹豫了一下说：&ldo;可能是军训表现还可以吧。也可能我自己还有什么别的缺点。&rdo;我说：&ldo;那你得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有哪些方面做得不够。&rdo;她说：&ldo;我自己看不清楚，希望老师给我指出来。&rdo;我说：&ldo;你们都是刚进大学的新生，做什么都要低调一点。&rdo;她说：&ldo;老师，我明白了。自己不低调别人就会有想法，有嫉妒。&rdo;

她执着地认为自己超级优秀，别人有想法都是出于嫉妒，这让我心里非常恼火。我说：&ldo;说到底你们都是刚入校的新生，有什么东西拿来让人嫉妒?我的话你明白没有?&rdo;她说：&ldo;老师，我明白了，老师说得对，做什么都要低调一点。&rdo;我说：&ldo;我前面讲的又对又不对。说一个人低调，那是他有东西支撑能高调而不高调。你们是大一的新生呢。&rdo;她低了头说：&ldo;老师，我明白了。&rdo;我说：&ldo;这一次应该是真的明白了。还有什么事吗?&rdo;她沉默了一下说：&ldo;有些话可能就不该讲了。&rdo;我说：&ldo;你说，没关系，说。&rdo;她望着我，犹豫着，终于鼓起勇气说：&ldo;我知道自己不是第一名，可还是想竞争班长这个岗位。&rdo;我心里简直产生了一种仇恨，太执着，太自恋、太猖狂。我说：&ldo;有那么重要吗?&rdo;她说：&ldo;我家里想要我锻炼一下，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我自己也不想让自己失望。&rdo;她提到家里让我火气更大，我尽量温和地说：&ldo;你家里对你期望很高。&rdo;她说：&ldo;我本来是想考北大至少武大的，没有发挥好，只好报了麓城师大。好多天我都不想理睬我自己，也不敢看我爸爸的眼睛，如果我再不努力，我真的都不敢回家了。&rdo;她这番话，让我对她有了一种理解，一点同情。我说：&ldo;你的想法我知道了，我再跟院里商量一下。&rdo;她说：&ldo;院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