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请便,请便。&rdo;来宾客气地欠身。
一面,他又扬扬然,向冻结在书房里的大少爷说:&ldo;我们不妨以合理的态度,谈谈那个价钱。好歹我这个人一向出名,是个正当商人;我们的生意,都是划一不二的。&rdo;
他这几句话,好像有意在向门外发表,所以声音说得相当响亮。
二少爷带着一脸的惊惶,从书房里溜出来。他把那个不很有趣的消息,历乱无章而自以为很详细地向太夫人报告了一气;他说明书房里的家伙,是一个着名匪首,他又尽力描写这匪首的凶悍。
&ldo;老军们纷纷议论&rdo;!
太太在&ldo;力排众议&rdo;之下,提出了她的主见:她主张赶快和这匪首好好议价。因为,在这样的时势之中,家庭里断断损失不起一个善于囤积的天才,就是在社会上,同样也损失不起这样一位太伟大的人物的。
于是,她又主张对这书房里的匪徒,尽可能的加以优待。同时她又吩咐全家的人,把这消息严密封锁起来,千万不可声张出去。
(先生们,记着吧:这就是社会上的一般人们如何取得他们到处受到优待的最简便的方法了!)
商议已定,二少爷准备回进书房,以优待的姿态,和这凶悍的匪徒议价。但是,太太毕竟上了年纪,有见识。想了想,他把二少爷唤住道:&ldo;啊呀!我想起来啦!照规矩绑票勒赎,肉票应该有一封亲笔写的信。你爸爸的信呢?&rdo;
二少爷感到一呆。即刻,他似乎已被那条刺眼睛的红领带,弄昏了头,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于是他说:&ldo;让我问问他去。&rdo;
&ldo;你别上人家的当啊!&rdo;太太说。
&ldo;那不会。&rdo;二少爷轻声地说:&ldo;里面那个家伙,虽然出名很凶悍,但也出名很有信用。我一向知道他,说一是一,比之许多有名人物,靠得住得多。&rdo;
于是,二少爷硬着头皮重新回进书房,准备和这上宾式的匪徒,展开互惠的谈判。
书房里静悄悄的画面,看来相当有趣:一个的态度,仿佛被供养在星宿殿中的人物。看样子,好像许多时候始终没有开过金口。另一个的状貌,相反地是这样悠闲。这时他又自动取了一支新的烟在燃上火。二少爷简直猜不出这位大烟量的来宾,自从进门以后,到底已经烧掉了几支烟?他只看见这位来宾身前随便丢下的烟尾,至少已有三个或四个之多。
来宾搁起了腿,悠然吸着他的第五或第六支的纸烟,他望见二少爷进来,急忙客气地招呼:&ldo;请坐请坐!&rdo;样子倒像他是主人。他一面说:&ldo;我们的生意虽小,规矩不可不守。我忘记把带来的凭据给你看了。&rdo;
他边说边从他的西装衣袋里,掏出一只带链子的金表和一枚图章金戒,递在二少爷的手里说:&ldo;这是令尊的东西,让我带来做一个凭据。这东西比较亲笔书信可靠得多,请你检查一下子。&rdo;
坐着发呆的老大,走过来一看,只见这金表金戒,果然是他父亲的东西。他不禁嗫嚅地问:&ldo;现……现在……家……家严在……在什么地方?&rdo;他似乎很关心于他令尊的安全。
来宾向他看看,安慰他说:&ldo;鄙人既然做这囤货的生意,当然知道囤货的方法。譬如,我们囤积了纸烟,一定不肯让它发霉;囤积了药品,当然要存放在比较干燥的地方。所以,关于令尊的安全,请你放心。&rdo;
他说时,却又看着老二表示一种慷慨的样子道:&ldo;这金表和金戒,不妨请先行收下,就算是我们这注生意的赠品吧。&rdo;
老二弄着那根表链,他想开口问价。但一时却找不到一个最适当的辞令,于是他说:&ldo;那个,‐‐那个,‐‐&rdo;
&ldo;那个价钱是不是?&rdo;来宾代对方解除了那个&ldo;那个&rdo;的难关。
老大皱紧了眉毛,预先插口说:&ldo;不过,‐‐舍间的景况,‐‐况且,况且又是这种时候,所以我们要请先生格外原谅点。&rdo;
&ldo;二位请放心。&rdo;来客抛掉了半截纸烟,不再另取。却从衣袋里面,摸索出了些花花绿绿的小纸片,‐‐其中包括着电车票、电影票根之类,‐‐拿在手里玩弄。一面看着弟兄二人说:&ldo;票子是有一定的市面。鄙人早已说过,我们做生意很规矩;既不想以大廉价为号召,也不会把价钱抬得过分不合理。我们是决不愿意和市面上的一般猪猡奸商打比的。&rdo;
这漂亮的句子使弟兄两人心头感到一宽。
但是来宾又说:&ldo;不过,鄙人如果把这票价定得太低,这就是看轻尊大人的身份,对府上的面子有关,这也不大好。&rdo;
二人的眉头重新蹙了起来。他们焦灼地期待着来宾口中的数目字;这焦灼比之关心肉票的安全更甚。
&ldo;一百万。二位以为怎么样?&rdo;来宾撕碎了两张电车票,随手抛在地下。
&ldo;一百万!&rdo;老大几乎要跳起来。
&ldo;这是现在才一百万呀。&rdo;来宾满不在意地这样说。他又随手撕碎一张电影票根。
老大以一种艰困的声气向他婉恳:&ldo;请先生要原谅,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照舍间的景况,至少出到十万,已经是一身大汗了。&rdo;他说时,虽不至于真的出大汗,但的确已有些小汗在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