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冷眼打量着袁逸,暗自惊诧,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对于袁逸所言,他自是了然于胸,可袁逸能敏锐地看穿这一切,而且已经有了初步的&ldo;与时俱进&rdo;的思想,不免令他大为震动。&ldo;你认为严平为求个人名位,跻身朝堂,舍弃了子墨子思想的精髓便是合乎墨门利益的变通吗?&rdo;那种平等探讨问题的语气,连杨枫自己都有些惊异。
袁逸显然曾经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正色道:&ldo;我不完全赞成严钜子的行为,但也只是因为严钜子太过于热衷个人的名位。无庸讳言,就才略而言,元宗钜子根本无法与他相比拟,严钜子为赵墨追求到了最大的利益。赵墨已经成为和赵氏武士行馆并峙的一大势力,骎骎燃还有凌驾其上之势,影响力不止在朝堂之上,也在军队之中。严钜子本人也彻底改变了以往墨门钜子只有表面尊崇虚位的窘境,对于朝政的影响举足轻重。可以说,象孟胜钜子那样只被单纯的利用之事,绝没可能再发生在赵墨的身上。至于你提到严平钜子抛弃了子墨子思想的精髓,我并不这么看,子墨子的思想极其完美,行之于现实却唯有处处碰壁。你能想像哪个大王愿意听一个臣僚每日喋喋不休地进言要选贤任天子,哪一个将军征战时愿意耳边有人呱噪要兼爱吗?从墨门&lso;本&rso;、&lso;原&rso;、&lso;用&rso;三表法来看,我们没有背叛子墨子,我们问心无愧。&rdo;
杨枫专注地听着,对这个年轻人完全改观,简直就是激赏。他不盲从,不偏信,立足实际情况,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不愧是墨门的得意弟子。由衷地轻轻一击案,&ldo;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rdo;
袁逸咀嚼着杨枫话中的含义,苦涩地一笑,道:&ldo;可惜元钜子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枉他多年游历天下,居然还是死抱着立贤非攻那一套。我们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暗中算计钜子,是因为照他的行事,墨门势将回到孟胜钜子那条绝路上。杨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许多吗?当日你造访元钜子时,我就侍立在堂下,你们所说的我都听见了,因而我认为你会明白我们的。&rdo;
略一停顿,低声道:&ldo;元钜子无论人格修养,或是胸襟气度,都让人钦敬,可是思想太过于僵直。你的话只是触动他,并没有劝动他,他不懂权术,不屑用诈,不适合这种乱世,必然毁了自己,也毁了赵墨。我们和他谈过几次后,弟兄们形成了共识‐‐赵墨决不能毁在他手里。你不要再帮他了,不要说他不会听你的,就算你真帮他逃出楚国;;;;;;弟兄们只能出最下策了。&rdo;
杨枫突然想起,自己好象也对元宗说过他不适合乱世的话,一时触动了心中的矛盾,泛起了一股悒郁怜悯之情,不由自主叹道:&ldo;袁逸,你应该留在邯郸,不应该入楚啊!&rdo;一言甫出,简直恨不得拿头撞墙,元宗正在里间&ldo;听戏&rdo;,这话不等于当面扇他耳光吗?原先以为是这两个赵墨行者被赵穆收买,出卖了元宗,准备让元宗在里面聆讯,借机再劝劝他,不料事情另有玄机,大出意料之外,竟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心系天下的元宗何堪?
正在自艾自怨,闻言也是一愣的袁逸淡淡地道:&ldo;此事多出于我的谋划,袁逸不死,墨门定法将荡然无存。若如此,我就是墨门的千古罪人了。&rdo;
杨枫黯然击了两记掌。不一会儿,脸色惨白的元宗脚步有点踉跄地从里间走出。
袁逸、郭铮脸色剧变,身体仿佛僵死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绝望地看着象是要崩溃的元宗。
元宗颓然在案几边坐下,杨枫有些负疚地道:&ldo;元兄;;;;;;&rdo;考虑着要讲几句什么适当的安慰的话。元宗无力地挥了挥手,手似乎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杨枫打了个手势,卫士们把袁逸两人带了下去。屋里很静很静,气氛沉重而压抑。
元宗茫然地仰望着上空,空洞的目光蕴着无边的痛楚。终于,他吸入一口气,站起身来,&ldo;我,先回房去了。&rdo;嘶哑的声音并不稳定。
杨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心情凝重地看着元宗孤零零的背影慢慢步出房去。
第五十五章殉道
元宗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着,步履有些不稳,这个铁塔般刚强,大山般沉雄的大汉,瞬间仿佛老了二十岁,是那么的孤寂,那么的无助。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杨枫知道,元宗不会再入楚了,袁逸的话已将他追求的理想世界完全击碎。然而,杨枫并没有感到预期的解脱的轻松,相反,他的心有一种内疚的抽搐,适才元宗蕴满痛楚的目光让他的心一阵阵的颤栗。突然,杨枫涌起这么一个想法,还不如让元宗入楚,即便是死在符毒手中,他依然是充满希望,他的内心依旧是充实的,可现在,他肉体的生命虽然保住了,却成为了一个悲哀的时代的淘汰者。象元宗这样一个思想者,突然发现他毕生的奋斗追求只是一场空幻,甚至在曾经的知心朋友、自己墨门弟子的眼中,也只是一个笑柄,那么,还有什么能维系他生命的延展。他能承担得了沉重乃至致命的心灵打击,会再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命运吗?
杨枫疲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元宗的品格是多么的高洁,节操是多么的卓越,但却是弱肉强食乱世中的不合时宜者,还不如袁逸有着清醒的理智。想到袁逸,杨枫的心往下一沉,无论对元宗,对严平,还是对赵墨,他的估量都完全错误。元宗只活在空泛的思想理论中;严平,热衷于权势,大刀阔斧地阉割了墨子的思想,成功跻身于朝堂之上,然而彻底改变了墨门一百多年为人作嫁的历史。他自己没有深入的认识,单凭着表面印象就贸然插手,一步错,步步错,结果元宗根本无力承担严平留下的重担,严平苦心经营为赵墨争取到的权益又渐渐从元宗手里滑出,一连串的失误终于导致了目前的烂摊子。